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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胸膛放肆大声鼓噪的心跳声,他忽地有些明白,为何苏二娘要将她养在这座风光明媚的山顶上,哪怕是与世隔绝。
她是该如此住在这儿的,远离尘世,不带忧愁,亦不带任何伤害,只记得今朝笑。
或许苏二娘是明智的。
而他,现下则深深感激起她的这份明智。
忙了一早后,动作比他俩快的花家夫妇,早就各自背了一篓的桃子先行返家,沐策不想让苏默太辛苦,只让她背个小竹篓就不许她多拿了,他自个儿则背着一大篓的蜜桃,跟在她身旁陪着她慢慢走。在出了果园,扶着她绕过一处积水后,他的掌心就一直握着没再放开她的手,她以为他是忘了,也不怎么在意,于是就这么一路被他牵着回家。
隐约的陌生人声,在他们就快到大宅后头的树林前,三三两两地自前头传来。
仿佛前次的阴影还没洗去般,苏默当下面容即变得苍白,一下子扣紧了沐策的掌心躲至他身后,任凭他如何拉她也不肯出来。
“没事的,我在这儿呢,别怕。”沐策干脆解下他俩背着的竹篓,将她搂在怀中轻拍着。
可苏默无动于衷,一心埋首在他的胸口,用上力的十指,几乎就快扯坏他的衣裳。
他安抚地一掌环上她的肩要她在原地等会,但她怎么也不肯松手,无奈之下,沐策只好带着她一同前去瞧瞧究竟是何人竟大胆擅闯私人土地。
住在另一座山上的李樵,拖住了一心想往苏家大宅走的云武。
“你到底是看上那跛子哪一点?”
“我……”
“瞧瞧那跛子,身子瘦得跟竹竿似的,哪是块能生养的料?”李樵恨铁不成钢地用力打在他脑门上,“照我娘说,女人就是该圆润该富态,你别光只为自个儿想,你也得想想你爹,他老人家就指望着你能早点给他抱上孙!”
“可她、她……她生得很美……”云武结结巴巴的。
“别忘了她家还很有钱。”一道同来的猎户牧立,嘴角揪着暧昧的笑不忘在一旁帮腔。
李樵不屑地哼了哼,“再美再有钱,苏府不也一样不要她?”
“她……”云武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他刮了一眼。
“你有必要这么执迷不悟吗?全沛城有谁不知她娘就是个妓——”
沐策大声朝他们唱道:“够了!”
没想到话里的正主儿就在附近,擅闯上山的三人,不约而同地赶紧心虚地闭上了嘴。
“光天化日之下诽议他人之妻,阁下的人品可真高尚。”沐策锐眸一瞪,直定在方才将话说得最丑恶难听的人身上。
“我和他……那个我、我并不是……”云武的一颗心全都落在躲在沐策怀里的人儿身上,急急忙忙地想要解释给她听。
沐策打断他的话,冷冷地开口逐客。
“此山山顶乃内人私产,请诸位现下就离开,今后别再踏上一步。”
上山偷猎还胆敢欺侮他家的人?
自沐策身上散发出的举止气度,是大刀不见血的从容和仇稚,是不怒而威的不留余地,涨红脸的李樵本想与他较劲,但身形高壮颀长的沐策,那身板,可是货真价实的武人体魄,哪是他们常在城中所见的一般商儒或百姓?
站在原地僵持不过多久后,怕事的牧立一手拖着心有不甘的李樵,一手再拉走还不肯离开的云武。
“走吧走吧,让他告上官府可就不好了……”
待他们全都离开之后,沐策稍稍松开怀抱,低下头打量着苏默的气色,发现她这一回似乎没有上次那么糟。
“好些了?需不需吃药?”他握住她发凉的小手,并忍不住皱眉。
“不必。”苏默摇摇头,一手止住他去取腰间绣袋的举动,不知他何时起也像花叔他们一样,都在身上带了她的药。
沐策看她站在原地反覆地深吸了几口气,看上去确实是比方才的样子好多了,可她那没有血色的唇瓣,和犹在发抖的手脚,让他无论如何就是没法放下心。
“上来,我背你回去。”他转过身子蹲在地上,朝她招招手要她趴上来。
她迟疑地指着地上的大小竹篓,“桃子……”
“我再回来取。”他强势地拉过她,背妥她后就迈开了大步急急往大宅的方向走,想让她先回家喝碗茶压压惊。
回到了空无一人的家中后,苏默发现花叔花婶在桌上留了字条,说是两人去半山腰处采些野菇好为今晚加菜,沐策则在安顿好她后,便一刻也不停地回去取置在山道上的蜜桃。
等沐策状似轻松地提着两篓返家时,早就缓过气的苏默已坐在后院的水井边上,在盛了井水的木桶里浣洗起为数众多的蜜桃。他搁下竹篓走上前再三地瞧过她后,见她心情还好,这才放心地找了张矮凳坐在她的面前,也挽起了衣袖。
一颗颗浮在水面上的蜜桃,看来润亮亮的,苏默在他专心洗桃时,好笑地看着他人前人后两种截然不同的脸色。
“长工啊长工,你的演技又有所见长了。”连她都觉得还真有那么一回事似的。
“小生受宠若惊。”他朝她两手一揖,慢条斯理地将洗好的桃子放至一边干净的木篮里。
她低低地笑着,“改日替你搭个戏台子吧。”
“三姑娘若有兴致,不妨也客串客串。”这戏只他一人可唱不起来。
“长工啊,方才我忘了告诉你……”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他,“今日你所见的那两名猎户,是云家父子的好友。”
沐策不感兴趣地应着,“所以?”
“所以今后,咱们就没有美味的獐子可炖肉或熬汤了。”这附近两座山上也只有四名猎人而已,而他们,刚好全都得罪光了。
瞧着她忧愁的模样,他转转眼眸,马上应了下来。
“我会些家传的功夫,我来打。”他是什么出身?身为前大将军之子,别说是打打野味,就是在疾驰的马背上射雕,对他来说也只是件小事。
“也没有山猪肉可做肉干或腊肉了。”她还在惋惜。
“我的脚程和力气都不错,我来猎。”他毫不犹豫地扩大府里长工的额外技能范围。
她的柳眉愈扬愈高,“花婶才说她今年想做件狐毛围肩的。”他这么有求必应?黄历上有说今儿个是黄道吉日吗?
“明日我就上山去找狐窝。”顺道也替爱吃炖免肉的花叔猎几只野兔好了。
苏默微张着小嘴,很怀疑地看着今日不对劲过头的他。
“长工啊长工,你是打算涨月钱了吗?”怎么事前都没听花婶跟她通风报信?
他微微一笑,“不,长工只是悟了。”
很久过后,当沐策都已带着一篮洗净的桃子,进去屋里瞧不见人影了,苏默这才反应过来。
“嗯?”他究竟悟了什么?
在那炎热的夏日里,大宅上下的所有人,日日都投进了酿酒的巨大工程中,当大坛里的桃酒徐徐地发酵着时,某些情愫,也偷偷地正在滋长,就如同苏默她亲自所酿的酒般,它在空气中蔓延得无声无息,安静得只有沐策一人心底明白而已。
等到苏默所酿的桃酒全都封进仓库底下的地窖后,这日子都已过到八月十五了。
沐策一早就去邻山的山涧里钓鱼去了,花叔则驾着马车下山采买应节的东西,傍晚白日里的热意都散去后,他们四人在院里弄了个火堆,置上烤架,由苏默轻轻摇着扇烤起今日长工所钓回来的鱼和虾。
将吃食料理得差不多后,他们便移师至后花园的小亭中,花叔迫不及待地开了两坛去年酿的桃酒,当酒坛开启时,满院的酒香芬芳萦萦不散。
月光下的花影,绰绰重重,像是个遥远的梦。
吃了一会儿的他们,不约而同地将视线落在沐策的身上。
人们不都说,每逢佳节倍思亲吗?怎么他看上去,却还是一如往常的镇定,也不见他面上有过半点愁容或是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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