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受伤吧，”唐水赶紧问，“你告诉老板了吗？”

刘心丽摇摇头，这种小事儿太常见了，更欺负人的都有。

“我不想去按摩店了。”刘心丽说，“其实我并不喜欢按摩。”

“那你去年为什么要骗我呢，”唐水站在卫生间门口，语气很着急，“我之前不让你去，又累又没多少钱，你说你喜欢的。”

情绪的闸被拉开一口子，那些隐忍多日的负面情绪一并涌出。

刘心丽的崩溃都显得那么无力：“我不想做一个废物！”

唐水徒劳地张张嘴，发现自己并不会安慰人。

“你再做自己喜欢的工作啊，”唐水对着刘心丽的方向，“播音员之类的。”

盲人参加高考也是和普通学生不一样的，有专门的考题和试卷。虽然可以参加高考，但现实是残酷的，并没有几个学校会收这种特殊学生。

刘心丽能上大学，是福利院的副院长看刘心丽在学习上很用功，动用了点媒体关系，报导了这件事。得到社会关注后这所专科院校才招收了刘心丽。

可这里没有专门的盲道，没有盲文纸，没有盲文打印机，没有特殊教育课程。

“我每天努力学习，还是跟不上课，我学播音，是因为我看不见，我之前也没有基础，就算毕业也找不到工作，”刘心丽哽咽道，“根本就没有地方要我，我的舍友暑假都能找到公司实习，就算我是免费的，也没有公司要我……，只有按摩店……”

唐水默默坐到刘心丽身边，握着她的手，真诚道：“丽姐，你还有我啊。”

“小水，我知道你对我好，”刘心丽说，“可是我想有尊严的活着，我想靠自己，而不是靠救助，我不能这么活一辈子。”

唐水用力握了握刘心丽的手。

为什么是我呢，为什么我是个盲人呢，刘心丽说：“我 ……好羡慕你小水，你有喜欢做的事，有自己的家人，你白天能看见。”

哪怕一天给我一个小时呢，不，哪怕十分钟呢。

今天的宿舍夜晚极其沉闷，很安静，唐水静静地摩挲着刘心丽的胳膊。

*

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悲伤留在了昨日。

“小水，我没事了，真的，”刘心丽捏捏唐水的脸，“我习惯了，也不觉得很难过。”

刘心丽像往常一样，洗漱穿衣服，两人去学校门口吃了早点。

“哎呀，其实上班了以后，出现负面情绪很正常，”刘心丽咬着油条，“骂顾客，骂老板，干一行恨一行。”

刘心丽还吐槽了一会儿海盗老板，“抠门死了，我前几天迟到了十五分钟，扣了我十五块钱，他说谁还不是个视障，一视同仁。不过我快发工资了，等我发工资以后，我请你吃好吃的。”

唐水看到刘心丽阴霾扫去的样子，也终于笑了下：“好啊，我得大吃一顿，不喝豆浆。”

“好，”刘心丽答应下来，“你真的别担心我，等你上班就知道了，很容易崩溃。毕业以后我也会努力找工作的，我肯定能养活自己，也能给小水买好吃的。”

早饭还没吃完，李星就根据手表定位找来了。

唐水昨天没跟刘心丽讲她和星哥的事儿，刘心丽坐公交车去图书馆，唐水坐上自行车去了画室。

下课的时候天空朝下丢起了蒙蒙小雨，这个暑期雨水有点多。

正赶上下雨的时候唐水和李星就会打车或者坐公交回家。

唐水仰脸望抿着嘴不说话。

“想淋雨？”李星表情淡淡的，“我骑车带你。”

以前李星是不赞同唐水这种想法的。

“不安全吧，雨水会进眼睛的，”唐水说，“还得洗狗。”

李星把自行车推出来，带上鸭舌帽：“不碍事，我会骑慢点的，狗也有人洗。”

李星抬了抬唐水的下巴，把棒球服最上面的扣子给她扣上：“上车。”

唐水不光有对刘心丽的惋惜，还有对自己的庆幸，她能看见这场雨，这个世界很好，有她的希望。

唐水把手伸到前面用手臂环着李星的腰，手心抓了抓李星的肚子，可李星并没有痒痒肉。

“星哥，”唐水朝前面喊，“我想打开伞。”

李星停下，把伞递给唐水：“遮你自己就行。”

唐水的小花伞既能遮雨又能遮阳，唐水把伞打开背在身后。

像个小花乌龟壳。

雨水打在花伞上，滴滴答答的，好似有人在乱按音符。

唐水还没完：“星哥，我冷了。”

这个气温应该不至于冷，唐水还穿着外套；李星倒是开始有点热，他的外套是敞怀穿的，雨很小，表面一层还没湿透，李星想把外套脱下来，他还没捏闸，蓦地，李星的外套被掀开……

微凉带雨的脸蛋贴着后背的肌肤。

“我不冷了。”唐水呼出轻轻的温热气息让李星抓着车把的手指关节都泛着白。

第46章 日常

生活有风雨，后面也会跟着出现几条小彩虹。

刘心丽发工资以后请唐水吃饭，之前的阴霾已不见，她依旧是那个努力缝补自己的丽姐。

唐水在元旦前的艺术生省联考里考了个还可以的成绩，但 2201 来不及庆祝，高三生的一分一秒都得掰开过。

累和崩溃是高三生的随身词，无论成绩好坏，黑板上的高考倒计时绷着每个人的神经。

除夕到了，物业给家家户户发汤圆一袋，唐水和李星吃过晚饭下去领，顺便遛狗。

李星提着两袋生活垃圾，一手一袋，准备下楼扔大垃圾桶里。

唐水牵着狗，看看李星的手，语气埋怨：“两袋啊，怎么这么多？”

李星的培优课昨天才停，今天过年大扫除唐水不干活还嫌垃圾多。

里面都是不用的东西，或者坏掉的小电器，算是断舍离了，李星把垃圾袋全部换到右手中，左手去牵唐水的右手，“不多。”

“没洗手就拉我。”唐水故意道，“我还嫌你呢。”

“忍忍吧，已经牵上了。”李星依旧神色平淡。

楼道外边并排着四个大垃圾桶，李星手里的垃圾袋也不小，唐水跑前边，想找一个不太满的垃圾桶让李星扔垃圾。

第一个、第二个垃圾桶马上就满了，再放他们的就凸出来了，唐水又去看第三个，很好，只有底部有垃圾。

天色已晚，垃圾桶不远处有照明灯，唐水在第三个垃圾桶里好像发现了什么。

但她看不清，垃圾桶很深，照明灯的灯光不能完全进入，所以唐水想要把头探进垃圾桶里去看。

李星就在旁边，微微蹙眉，往后拉了唐水衣服一把，“脏，离远点。”

李星把垃圾袋扔进去，拉着唐水就走。

“星哥那里面是不是有……”唐水被李星拽着走，但是她不想走。

“没有。”

“那里面是不是……”

“不是。”

唐水不信，转身就要往回走。

“已经死了。”李星站着不动，唐水的力量拉不动他，“也不一定是那只。”

王玲借宿的那晚，唐水上床关灯以后，李星去门外提龙猫的笼子，已经不见了。

楼上楼下有小孩儿的不少，保洁和物业也偶尔不定时会经过。

李星在业主群里问过，但是没人响应。

唐水跟田小雅道歉，还说要赔钱给她，赔别的也行，田小雅根本没在意这事，本来也是她不要的。

已经过去半年了，唐水期间尽量往好处想，可能谁家小孩儿喜欢，带回家养了。

本来这事儿唐水已经不惦记了，今天猝不及防在垃圾桶里看见一个笼子。

“不会要哭吧？”李星弯腰看唐水不高兴的脸蛋儿。

“不至于，”唐水说，“不高兴还是有点儿的。”

唐水很容易跟活物产生感情，商场买酸奶赠送一个小罐子里面有条小金鱼，带回家第二天就翻了肚子。

自那以后，唐水再也不要赠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