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原本他只是觉得自己精神出了点问题，可当那些词跑进他脑子里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是真的疯了。

当你生活的世界里，只有你觉得周遭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提前设定并按照轨迹在发展时候，你是觉得自己掌握了这个世界的真相，还是会觉得自己脑子出了问题。

老六是后者。

这种事情他对谁都没敢说。

安全区本来就资源紧张，如果让其他人知道他变成了精神病，一定会把他赶出去的。

这种自我怀疑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多久。

因为他从朋友的嘴里听到了一个词——外来人。

老六以为朋友和自己一样出现了意识觉醒，为了警惕也没敢一上来就问，只是试探性的打探了一下对方的口风。

研究所工作的朋友说，这是林木博士提出来的词语。

哦……

是林木。

朋友说林木这个人杞人忧天，研究科学都研究出神经病来了。

什么见鬼的外来人，他们这儿难道不是只有外来的丧尸？

不过这个世道，多个外来人或者多个丧尸，又有什么区别呢？

在林木的眼里，自然是有区别的。

老六没有见过林木，却从朋友的嘴里察觉到，林木认为，外来人的恐怖程度，远远大于丧尸。

老六也知道林木对于安全区的意义，可他就是对林木这个人没有什么太好的感觉。

林木越是对外来人恐惧，老六就越是好奇。

他知道林木也出现了意识觉醒，只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林木对外来人恐惧成这样，一定有他别的理由。

老六对这个理由有点兴趣。

在后面的时间里，老六几乎将自己所有的资源都砸在了这个研究所的朋友身上，从这个朋友开始，短短几天就在研究所里发展了一条自己的暗线。

这些人大多都是研究所的底层，有安保人员，也有保洁人员。

甚至还有食堂的大师傅。

只不过老六有些心急了，拉关系的时候不小心得罪了一个C级岗位的小组织。

老六并不傻。

他没急着和这个C级岗位的小组织理清关系，反而是借助对方对他的打压，直接变成了安全区的最底层。

有的时候，底层反而是最安全的。

不掐尖冒头，就没人会注意到他的存在。

朋友们不明白老六到底想要做什么，不管谁来问，都被老六以“隐藏身份，方便打探消息”这样的理由给搪塞过去。

随着沈漠之他们进入副本时间的逼近，老六对外来人的兴趣就越浓厚。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外来人是可以改变迷踪区的。

与此同时，他也知道了林木厌恶外来人的理由。

林木由衷的觉得，是外来人的存在啊，才让迷踪区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外来人才是一切罪孽的根源。

想要恢复迷踪区，就要消灭外来人。

老六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放他娘的屁吧，你们来这儿才几天！”

沈漠之笑笑没说话。

林木的这些话也并不是完全不在理。

从系统的角度出发，迷踪区这个副本建立的初衷就是为了让他们这些玩家能够完成任务，分出胜负。

就连林木的实验失败也不过是系统设计的一环。

只要系统还在，副本还会被设计出来，那他们的实验就注定会失败，丧尸就必然会出现。

这不是概率问题，是必然问题。

反过来说，如果没有他们这些玩家，迷踪区的副本也就不复存在。

林木和老六这两个NPC就不会出现，更不用说会意识觉醒了。

沈漠之有些怅然。

像林木和老六这样意识觉醒的NPC，还能算是真正的NPC吗？

他们和那些单纯的数据是否已经出现了区别。

或者说，他们的存在，还能仅仅定义为是个数据吗？

沈漠之不知道这个答案。

他甚至不能确定林木和老六的意识觉醒是他们对系统施用道具的成功，还是系统本来就对人物是这么设定的。

算起来，林木和之前菁华高中的校长一样，都对外来人抱有强烈的恨意。

可是他们恨的根源不同。

校长的恨意来自于恐惧，他担心外来人会毁了他苦心经营的一切。

林木的恨意来自于推诿，他将自己实验的失败归结于这些外来人身上。

老六与众不同。

他对外来人好奇，甚至会对外来人有所期盼。

第223章 迷踪区（二十三）

沈漠之很好奇, 如果当时老六撞上自己是因为发现了他是外来人。

那老六又是怎么发现的？

他自认刚到安全区的时候并没有出现什么特别的反应。

最多是比别人好看点？

老六嘿嘿一笑：“其实在你来之前，我对这些所谓的外来人根本就没有什么概念。”

他回忆着昨天刚见到沈漠之的时候：“昨天我看见你，就感觉到你身上的气场很特殊, 这种气场我很难形容, 反正不会是迷踪区的人会有的感觉。”

“又是说不上来？”

“嘿嘿，对！说不上来。”老六点头：“所以我这才撞上你, 要是你被我讹了一下就走了，我只能说可能自己出现的感觉错了, 或者是外来人也没有我想象当中的那么聪明，可是你没有被我讹上，反而还把我讹了一通，我就知道，我的感觉没错！”

沈漠之笑了一下, 又很快将笑容收回去：“如果你能感觉到这个所谓的气场……那林木是不是也能感觉到？”

霍阎跟他说过当时研究所的情况。

林木也是在什么都没有看见的情况下立刻发现了霍阎的存在, 并且引导在瞭望塔上的枪手试图击杀霍阎。

如果是这样的话, 那他们今天还能去研究所参与安保人员的选拔么？

老六想了想：“这……我真不知道，不过感觉上的事儿还是挺玄乎的，我能看出你是外来人, 却不一定能看出你们队伍里的其他人是不是外来人。”他踟躇了一下：“我没见和林木真的面对面交谈过，可是光是听说他做的事情也能猜出他是个不好对付的人, 如果你们要面对他的话, 还是小心为上。”

老六一个常驻安全区的人都这么说，看样子林木是真的不好对付。

要不然，林木那边……就暂时先不去了？

沈漠之还没考虑好应对林木的方法，那边老六就试探的问：“你是外来人……那你是不是真的可以改变迷踪区现在的情况？”

沈漠之打趣他：“看不出来, 你还有个拯救世界的心？”

“我可没有那想法！”老六连连晃荡脑袋：“我就是想去别的地方看看。”

如果他能离开迷踪区，去往别的城市, 真正建立起属于自己的记忆，或许就能证明，他也是一个人。

他没有疯。

也不是为了这些外来人被刻意捏造出来的存在。

沈漠之看着老六的表情，欲言又止。

他知道老六的存在到底是因为什么，却不能告诉老六等他们离开之后有什么会等待着他。

因为连他也不知道，每次当玩家们离开副本之后，这些副本是会以一个空壳的状态永远的运作下去，还是随着他们的离开而彻底崩塌，所有的NPC也跟着烟消云散。

他没有办法说，老六也很有可能根本等不到这个答案。

沈漠之的沉默过于震耳欲聋，老六看了他一会儿，主动开口：“嗨！反正这个破地方都已经成这样了，再差还能差到哪里去呢？”

他吧嗒吧嗒嘴，又摸出一根烟来抽：“要是不能让我离开，能让这里的所有人都没了……也是一件好事。”

总归事情都要有个结局的。

与其行尸走肉，不知所谓的按照别人既定好的路线活着，好像还不如大家一起没了。

反而干净。

沈漠之没办法给老六保证，也不能满足老六的期望，斟酌着说：“我未必有能力让这里变回病毒爆发前的样子，不过我能做到什么，就一定会尽力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