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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齿(4)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姜霓考你?”

教导主任更怀疑了。

“……不不,不不不,老师,是她考我!她考我呢!”

姜霓可知道自己的英语成绩有多吊车尾,慌忙争辩,“我错太多了,一单元就对不了几个,还没轮到我考陈之夏呢——”

这时,正式上课铃响了,悠扬地回荡在校园中。

掀起晚风阵阵。

教导主任冷冷看着她们,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手中的钥匙盘,哗啦哗啦的。

陈之夏和姜霓的心头跟着发虚。

“行了,行了,赶紧上课去吧,”

教导主任也不耐烦了,白她们一眼,“这次饶了你们,下次注意——尤其是姜霓,别再让我抓到你!”

“……谢谢老师!下次不会了!”

姜霓如释重负,拉着陈之夏匆匆鞠了一躬,逃命似地奔下天台。

少女的裙摆飞扬而过。

半路,却是陈之夏被叫住了。

“陈之夏,你来趟我办公室。”

“你妈妈来电话了。”

/

外公去世了。

妈妈在电话那头抽抽搭搭地说起了这件事情,陈之夏才知道,原来还有这样一个与她有一些关系,又好像没什么关系的人存在过。

妈妈说,小夏,你去港城吧。

我们家需要有人出面为外公发丧,等妈妈忙完就去港城找你。妈妈已经为你请好假了。

说到底,又是一通与她没什么太大关系的电话。

也完全不需要她的意见。

从小到大,连陈之夏自己也时常觉得,妈妈这个人,也好像与她有一些关系,又好像没什么关系。

离开小湾镇的那天,姜霓哭的梨花带雨,整片天空乌沉沉的,也在下雨。

陈之夏从前只在地理课本上见过“港城”这个名字,偶尔能在叔叔家的电视机里听到与之相关的新闻。

大抵知道那个城市很大,很繁华,海域很广阔。

那里有一种红色的水鸟濒临灭绝。

独自坐上大巴车,晃晃悠悠地穿过连接一小一大两个城市如巨型森林般的雨幕。

数不清的灯火映入眼帘,霓虹万丈、高楼平地而起,海浪在雨中低声咆哮,看到与暗沉天空一线相接的海平线。

陈之夏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只需要仅仅五个小时的车程,就能见到大海。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海。

大巴车在海岸附近的公共车站停下。

“小湾—港城”的牌子换成了“港城—小湾”,等待司机一支烟的结束,下一趟就要折返。

车上的人快走光了,陈之夏才从不远处的海平面收回了注意力,顶着把花色奇怪的伞,背着帆布书包下来。

犹如一瞬坠入海面,裙摆卷着风掠过双腿,皮肤上凉丝丝的。

空气中漂浮着泥土与海水的腥气。

四面楼宇环绕,平直宽阔的八车道,立交桥错综绵延,汽车尾气喷出长长一段儿。没有什么是可以一眼望到头的。

以为自己带的东西不多,基本都是些课本和习题册,没想到书包压着肩膀坐了这么长时间的车,还是有些沉甸甸的。

陈之夏从书包侧面的口袋摸出一块小小的电子手表。

已经晚上8点了。

里面还装着张方方正正的纸条,黑色油性笔字迹娟秀。是她来之前按照妈妈的话一字一句记下来的信息。

“港城南溪区海棠里金色佳苑33栋5单元611。”

“姨妈电话1397024xxxx……”

无论地址,电话,还是人。

都非常陌生。

陈之夏心下幽幽叹了口气,叠好了,重新塞回书包。

小巧的报刊亭伫立街角,一盏老灯昏黄,老板正准备收摊儿,陈之夏留意到有公共电话的标识,立刻过去了,先给小叔打去电话报了平安。

一沓报纸间塞着几张简便的城市旅游指南,她顺手买了张,付过电话钱,便照着去找到达那个陌生地址的路线。

恰好海棠里那边有个游人常去的地标,地图详尽地为她介绍了要先乘地铁到南溪区,再换乘公交。

但她没有坐过地铁。

甚至从来只是在课本和新闻上,了解过这种只有大城市才存在的交通方式。

陈之夏一时有点迷茫。

拿着地图在路边孤零零地站了会儿,雨中路人行色匆匆,如潮涌动,偶尔谁的一句要去地铁站擦过耳际。

她想都没想,就跟了上去。

光影像是滤光片,与雨伞的轮廓一齐密密匝匝地钻进湿滑的柏油路面,一路不断有车灯掠过。

他们的影子便绕着她脚尖儿打起了圈儿。

前面二人走的很慢,高中生模样的一男一女。

与陈之夏年纪相仿。

男生很高,身形颀长挺括。

校服是简单的白色短袖衬衫,藏深色的长裤,一手指尖有微弱火光明灭,手指修长又漂亮。

身旁娇小的女孩儿穿着同款的女式校服,偎在他另一手打着的伞下,距离亲近,百褶裙摆随着细碎狎昵的谈笑飘扬。

男生多数时间只是在听,偶尔低下头来听女孩儿耳语时,便会微微地朝身后陈之夏的方向侧过脸来。

灯光散落,她便能看到他清俊的面部轮廓,鼻梁高挺,眉目深邃。

听女孩儿说话时,他会散漫地垂下眼来,双眼皮的弧度便显得狭长又单薄。似乎总有点儿认真的模样。

但也许是因为天生笑唇,他的嘴角虚虚上扬着,眼中却有着倦漠且不够经心的笑意。

可他实在好看。

陈之夏不近不远地跟在后面,一开始心里还揣着要去地铁站的目的。

渐渐地。

注意力好像就只能集中在他的身上。

女孩儿似乎在同他商量着要他送她回家,百般撒娇什么都用上了,但好像最终无果。

二人便准备在地铁站门口分别。

临行前,女孩儿踮起脚,手腕儿勾着少年的肩,半是羞赧,半是依依不舍地在他唇角烙下一个轻快的吻。

与他告了别,便匆匆去马路对面换乘快轨。

他的伞给了她,只是在原地抽着烟,看了她一段儿,便淡淡收回了目光,折身步入了地铁站。

“——江嘲!”

“江嘲!”

突然,女孩儿不顾来往的车流,猛地转过身来。

大声地喊起了他的名字。

“别忘了,今晚一定要打电话给我!”

“我会等你!”

声音之大,相隔也不远,在这愁闷的雨天极具穿透,比四面车喇叭的轰鸣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连陈之夏都听到了。

但少年却好像什么也没觉察,只是徐徐地掐了烟,一手落在口袋,修长的腿迈开,走向了通往地下铁的扶梯。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回过头。

第3章

地铁站廊顶一溜儿扎眼的白炽灯,随长扶梯不断向下,在眼前层层掠掠。

光影倾泻,少年的背影干净高挑,恍惚间,似是都能让人产生片刻梦幻的错觉。

陈之夏下意识同他保持了一段距离,站的很远。

不知为什么,她就是莫名的想要这么做。

但她的视线,还是几乎不能从他身上挪开丝毫。

应是附近的中学下了晚自习,来往都是年纪相仿的学生。他所经之处,都有女孩子们对他纷纷投以注意。

实在过于打眼。

雨夜寒凉,地下通道的行乞者瑟缩在地面,少年的心情很不错,路过时,还随意地弯了腰,把钱包里的一些零钱散到对方面前。

可他分明连回应那个不顾车流汹涌,大声呼喊他名字的女孩儿都十分吝惜。

他们却都夸他是大好人。

陈之夏努力不去在意他了。

这四周人来人往,她不会坐地铁,那就随便找个人去问问好了,或者看看别人也能学会。

然而辗转了一圈儿下来,当她跟着人群去售票机时,还是被昏了头的人群挤到了他身后。

此时他与她之间甚至恰恰只隔了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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