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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位联系人,这么多年过去。
他都没有删掉的。
“之夏”。
笔画简单的两个字,却比带了姓的名字,与所谓的昵称更郑重。
她离开后很久,他才有勇气存入通讯录,虽然这么多年来从未打通过。
过了会儿,微信收到消息。
琳琅满目的玩具店里,高高摆着一摞颜色各异的奥特曼玩偶,没一个是他叫得上名字的。
关嘉樾每次都会很坚持地为他只认,小孩子心性敏感,每一个都认得出来,发生在身边的什么事都记得住。
江嘲的童年记忆,只有空无一人、黑洞洞的偌大房间,这些小玩具什么的,关白薇与江项明都吝啬给他买。
即使他不喜欢,可看到别的小朋友有,还是会很想要。
他在图片上最大的那个,看起来就是全家福的礼盒上画了个圈。
“就这个吧。”
如果要他做谁的爸爸。
他一定要做全世界最好的爸爸。
/
不记得有多久没见过丁绮贞了。
在陈之夏很小的时候,每隔一段长长短短的时间,丁绮贞从杭州、广州、上海或是哪里回到小湾来,总会带着这么一手花里胡哨的颜色,在那个闭塞的小镇上引起不小的喧哗。
而此时,坐在餐桌对面的女人,上回那还算精致的美甲片脱落了干净,指甲上留着一层薄薄的白色鳞片状的东西,怎么看,怎么都不够精致了。
陈之夏就没在北京吃过什么好吃的淮扬菜,她对苏州的印象得益于她某次夏天出差路过,天气又潮又腻,就像是今日的北京,竟然落了一场雨夹雪,说不清冷暖。
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在庆幸,还好高三那年丁绮贞没把她真的接去苏州。即便那时也只是对她说说而已。
摆在她们之间的手机屏幕黑了下去。
照片上,坐在客厅里形容并算不上多么亲密的男女二人,一齐在陈之夏的眼前黯淡下去。
丁绮贞还怕她没看清楚,又把屏幕按亮,往她面前推了推:“你都看到了啊,我这也是为你好,才把你这么着急叫回来的。”
陈之夏淡淡地瞥了一眼,面无表情地笑了笑:“那也不用拿你生病了当借口吧?”
“没错我是病了啊,你黄叔叔和我前几天又大吵了一架,可给我气了个半死!他让我照顾小俊我不愿意,我说我有自己的女儿,我有错吗?”丁绮贞颐指气使地,“况且,你姨妈感冒一下你就能跑一趟港城,我给你叫回来怎么了。”
陈之夏就知道这家饭店很合丁绮贞的胃口,眼见她肉足饭饱,她也不打算多待了,开门见山道:“你这次又想要多少钱。”
丁绮贞一愣,眼睛亮了亮,但还有点儿难以启齿似的,“……小夏,你这次愿意借给妈妈?”
“不啊,我就听听,”陈之夏笑笑,撑住下巴看着对面的女人,“正好,我想找我的律师朋友问问,你这种事儿累计到什么金额才能去坐牢,而且,我不是早就给过你了?”
“……那是我养你的钱!”
丁绮贞一下子提高了声量,又恐怕招来注目,半个人都从桌子上倾身了过来,压低口气:“小夏……这次真的不多的,真的,我跟你叔叔周转一下就还给你了,你结婚的事情不能再缓缓吗?缓一缓,到今年冬天?哦不,今年秋天就行,我们肯定能凑够了还你的。”
要是真能面对面,好好儿地吃顿饭,倒是也行。
大学至今,常年在国内外及各地来回辗转,长时间身处异乡,陈之夏偶尔,也会对丁绮贞可耻地还抱有一丝期待。
她早不想计较怎么又变成了这样,面色还是淡淡冷冷的,这餐厅里没什么热气,连带着她轻柔的嗓音也沁出了半把的冰凉:
“——没有。”
“……怎么能没有!”丁绮贞匆匆从盘子里摘了只生蚝剥给她,“我们常说小夏真有出息,上了名牌大学,又这么能赚钱……你是不知道养你弟弟上学有多贵,那年我给你姨妈塞了那么多钱,让她给你转学,供你上崇礼,后来还让你去国外念书,到今天我都白等了?”
陈之夏不多陪她把这笔账都算清,她款款地从座位起身,“你当年是嫌我麻烦,拖累你和别的男人生孩子,想趁机把我一脚踢开——而且,我大学就开始自己养自己来,你儿子也不是我弟弟。”
丁绮贞拾起了包,几步追上了她:“我这次真的很着急啊……要是凑不出来,那些人把我跟你黄叔叔告了,我们可能真的要去坐牢的!”
“非法集资又不是我让你们做的,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丁绮贞不依不饶:“行行行,这样吧,你没有的话,我去问问树洋?他总有的吧!你们不是快成为一家人了——”
陈之夏晃去一眼,冷冷的:“你敢。”
“喂……小夏!我可给你看的清清楚楚的了,他趁你不在家养别的女人在家里,你还为他这么说话?”丁绮贞近乎尖叫,“而且,我怎么不敢了!你别不信我,他还真给我钱了!还不止一次!!”
“……”
陈之夏停下脚步,定定地看住了丁绮贞。
每次只要与丁绮贞有关,所有她期待的事情,好像都会落空。
过去总盼着丁绮贞的电话来,现在来得频繁许多,但也总是每每响一声就作罢。
要是。
真的能坐下来吃顿饭也好。
“……我看你现在真给养成别人家的女儿了,”丁绮贞见她这脸色冷了下来,支吾着,“有时候我真会觉得不认识你了,你到底是谁家的女儿?你姨妈家的么。”
陈之夏勾了勾唇,一时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只觉得好笑至极:“我订婚谁来,我就是谁的女儿啊,不是么。”
——虽然,她的心底根本没想去计较这一点。
看到了丁绮贞手机上的照片,无论是程树洋与哪个女人,她好像,也没那么想要去计较。
丁绮贞:“我不是说了吗,那天是小俊生病了……”
“你说,我让你不认识了,”陈之夏没耐心地打断了她,“那有没有一种可能,你或许,从来都不认识我呢。”
“……”
迎上了扑面而来的雪花,陈之夏低头莞尔一笑,慢条斯理地,从包里拿出了一支纤细的女士烟。
她戴着棕色的皮质手套,身穿一件深驼色大衣,此时微微地笑着,明眸皓齿,红唇漪漪,在这铺天盖地的雪雾之中,犹如一株盛放的洁白栀子,清媚到逼人。
昨夜从香港的医院回来,迎着夜风与浪潮,她从一个男人的手中劫走了一支烟。烟蒂上沾惹了一圈儿淡淡的,干燥的潮湿。
她用手指很轻易地就能感受到那样的暧昧,现在回想,竟很像是他在吻她的感觉。像是他嘴唇的触感。
“那么我来告诉你,你的女儿是怎样的一个人——”
陈之夏心底暗自庆幸她现在感受不到任何了,她稍作心绪,对丁绮贞轻轻地笑着,“你的女儿,从小到大学习都很好,她几乎从来都没有掉出过年级的第一名,她是个很乖很乖的女孩儿,是那种和朋友去野泳,都不敢下水尝试的人。”
丁绮贞不自在起来:“你说这些我都知……”
“但是,她会在高三第一次喜欢上一个男生的时候偷偷想着他自.慰,她渴望他来触.碰、进.入她的身.体,那年她十七岁生日,在北京与你吃过晚饭的晚上,她因为伤心你没有真的在为她庆祝生日,你总在饭桌上说自己的事,她选择和她喜欢的男生去小旅馆上.床来弥补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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