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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呤咣啷——”一通乱响。
几个图案过时的日记本,英语磁带,哲学课本,毛发都已经有些发黄的白色小兔子笔袋,拍立得相机等等乱七八糟的,率先掉了出来。
紧跟着是一些看起来非常私人,明显属于女孩子的东西,带着花儿的头绳,指甲油,码数很小的T恤文化衫,鹅黄色针织围巾……
厚厚一沓多数没有拆开过的信封也如雪花下落。
不知是从哪个没名姓的寺庙求来的符包,看似曾被妥善地收好在其中,此时一齐掉了出来。
垫在最底的是两本黑色封皮的家庭相册。
他的家中绝对不可能有这种东西——
梁丹妮早就知道,他父母的感情极为不和,他是母亲被婚内强-奸生下来的产物,从小到大没人真的爱过他。
关白薇也说过,他很小很小就开始一个人生活了。
照片太多,无法尽数塞进相册的,都偏执地溢了出来,散落一地,带着陈旧的胶卷气味。
少女娇俏的笑脸,少年倦漠的但也时而透出专注的神情也肆意横陈。
热气腾腾的山药玉米粥褪了色,却好似还能闻到温馨的香气。
一起走过的路,看过的风景,张开红色翅膀掠过海面的水鸟,深夜的游乐园,雨夜窗前迎风绽放的花蕾,水族馆萤蓝的灯火,跨海大桥上的冬日烟花……
甚至不乏一些赤/裸大胆的。
面容娇俏清丽的少女在他的镜头下尽情绽放自己,从惶恐到绝对的痴恋,眼里全是对他直勾勾的喜欢与着迷。
都是所谓他忘不了的证据。
梁丹妮跌坐在地,对上男人冷睨的视线。
“我值得你这么发脾气?”江嘲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想问什么直接问我不就好。”
“……你在怀疑我爸爸,对吗?”梁丹妮直截了当。
他的眼色幽冷,:“你也知道,我不仅仅是怀疑。”
“也……包括我在内?”
直到如今,梁丹妮也无法确认,梁东升是否和他想的那样,真的和谁有所勾结。
她嗫嚅着唇,还是据理力争:“可是……我爸爸早就不在FEVA了!他早就什么都没有了,他没有理由这么做的……”
“我说过,我是要看看,他和他的人能把《迷宫》做到什么程度的,”
男人一半的面容隐在晦暗的光线里,唇边弯起漫不经心的笑容,带着愈加强势的侵略感,“我现在,难道不就是在给他一个‘理由’吗。”
他淡淡地掠过了那一地的照片,线条分明的脸孔上弥漫着轻佻:“那你呢,你现在也这么着急,你想要我今晚怎么对你?你把这些东西拿到我面前,是想我把你想象成她,像对她一样对你吗——你想这样么,嗯?”
不是这样的,明明不是这样。
梁丹妮的泪水在眼眶打转,她难道不是因为这么多年都喜欢他才……
“我懂了,”她颤着声,“所以无论如何你都不会相信,对吗?就因为我爸爸和当时偷拍过陈之夏的那个人有过交集……说到底,你还是为了她?!”
江嘲冷酷地挑了下眉,算是肯认。
这么多年过去,他居然还停留在当年陈之夏的那件事里,梁丹妮不禁也冷笑:“那么看来,别人说的也没错。”
“江嘲,你这个人……真是自大到可悲又可怜,你真是,无可救药。”
“你看你,她都要和别人都要结婚了,你却还像个胆小鬼一样缩在这里,”她环视四下散落的东西,“怎么,你以为你留着这些,你以为你做这些,你以为你不舍得扔,你说一句忘不了她,她就会感动地回到你身边?”
“……还有这么多的照片,”她不甘心地刺痛着他,“你在怀念她,那么她呢,她和别人,现在在别的地方做着什么呢?你难道就不好奇吗。”
“还是你喜欢的,就是这种丝毫不把你放在眼里的女人?你知不知道,在别人看来——你就是在犯贱。”
江嘲听了她这话,终于忍不住地闷声笑了:“我犯贱?”
似是感到了极为好笑,他的嗓音沉沉从胸口震颤而来。
好像许久,都没有感受到过这样的愉悦了。
“好啊,”他自嘲地道,“你就当我是犯贱。”
“……”
“我也确实开始好奇了,”他的笑容还是一如既往地坦荡,“所以,你能不能告诉我,她现在和别人在哪里,在做些什么呢,嗯?
“——我要怎么做,才能让她回到我身边?”
“……”
梁丹妮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她抹干眼泪,不想再理会他。
“你现在就走?”江嘲又在她身后出声。
“——我不回去干什么?!”梁丹妮心里还是欣然了下,“还是你要留我?”
“等会儿他醒了找不到人了又哭怎么办?很烦,”江嘲却是哂然,“是你把我突然叫回来的。”
“……”梁丹妮真是杀了他的心都有了,“王八蛋吧你,江嘲?!”
“我看他也没你说的那么严重,下次别有什么事就来我家,”他仍是笑意淡淡,走到玄关拎起车钥匙,最后叮咛她,“走之前自己把门锁密码改回去。”
……
经过医院,江嘲缓下速度,迎着四面鸣笛与风雪的呼啸,径直开入停车场。
那辆白色宝马不在了。
他在车内静坐良久。
话筒里忙音阵阵,还是无人接听。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居然很可恶地期盼,她真的会因为点儿什么滞留在医院。
这样他或许还可以再见她一面。
知道她怕疼,他又万分不忍。
再回到家,推开一室漆黑,已经没有谁在了。
江嘲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每次回到家中好像面对的,就是这样空无一人的黑暗。
小孩儿的睡眠质量很好,一晚都没吵醒他,把所有的烦恼都忘掉了。比他容易满足太多。
留给他的,还是一地狼藉。
分手那天,她几乎没带走任何一件属于她的东西,正逢他要离开北京,他打包寄给她,快递公司又给他屡屡退了回来。长而久之他都开始怀疑,她是否真的存在过他的世界里。
离开北京前他抽空回了趟港城,她姨妈家的门永远敲不开,她的手机号成了空号。
邻居说,她好像搬走了。
她的室友、朋友们也说不清她去了哪里。
再后来,他也搬走了。
可是属于她的,属于他们的一件件物证,都在昭示着,她真实地存在过。
就如同这么多年过去,哪怕她不说,他也完全明了,她不会再回到他的身边。
“叮——”手机震动。
关白薇终于回了消息:
【这么晚了什么事,嘉樾睡了么?】
航班江嘲查过,傍晚不到6点起飞,想来晚饭都没陪关嘉樾吃就走了,怪不得小孩儿哭那么伤心。
关白薇早就到济州岛了,江嘲本满心怄火,看到窗外白茫茫一片,更多的还是松了口气。
——别让他像我一样恨你。
他知道自己说出这句话,很快就会后悔。他并不恨关白薇,他恨的那个人早就死掉了。
这么多年,这种叫做“后悔”的感情,已不知多少次盈满了他的胸腔。
此时此刻,除了满目黑沉,有什么也开始在他内心暗涌,就要吞噬他。
是了。
他也很想知道,她和别人在一起时,会如何的想他。
那时的她,是同样的赤.裸或大胆。
还是,他从未见到过。
原以为怎样都好,只要她有那么一个片刻能够想起他就好,可现在,他又变得这么这么的无法满足。
他彻底感到了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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