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姝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对还是错，明明她和他都很累了，是不适合再走的。

可是两人光脑的能量都只剩下最后一点，哪怕每天关机不用，只偶尔打开来看看日期，也绝对撑不到冬天。

所以，他们绝对不能在这儿耗到冬天。

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腐朽气息，树干上爬满了藤蔓和苔藓，它们紧紧地缠绕着树干，仿佛在吞噬着生命的精华。

触摸这些藤蔓和苔藓，手指会有一种湿冷而滑腻的触感，仿佛自己也会成为它们的养料。

而到了夜里，环境也不再安稳。

一双双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血红色的光芒，仿佛两颗炙热的煤炭，有的倒悬于树枝上，有的会突然一个俯冲下来。

是蝙蝠。

这里的蝙蝠长得也比其他地方的要大，甚至可以称得上壮硕。

每一次从头顶掠过的时候，都能感受到一阵疾风。

或许只是巧合，但它们的眼睛总喜欢盯着他们看，并常常暴躁地搞袭击。

似乎想要将他们这两个外来者驱逐出它们的领地。

陈姝和方世杰不堪其扰，没有精力浪费在和蝙蝠搏斗，不得不更换了一条路线，绕回到沙滩上，走大圈去对面。

又是一天的夜里，食物就快要吃差不多了，两人要下海去捉鱼。

突然。

“老大，你看，好多死鱼。”

月光下的海面波光粼粼，海浪轻轻拍打着岸边的礁石，发出低沉而有力的声音。然而，原本近岸应该浅色的大海，浑浊的发黑。

一条又一条翻着肚皮的鱼，在月亮下反射着银光。

随着海水的起伏，这些尸体时而被海浪推向岸边，时而又被海浪带回深海，沤出阵阵恶臭。

退潮时是会有很多小鱼小蟹的尸体，但这片海岸实在太不正常。

陈姝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化学药剂味。

她立刻拉着方世杰远离沙滩。

“小心，这片海域里很可能有腐蚀性液体。”

乔程就死于这股刺鼻的液体。

陈姝永远不会忘记。

两人沿着沙地和绿植交接的位置走着，越往北，死去的鱼就越多，它们密集地浮在海面，放眼望去几乎全是尸体，场面悲壮而诡异。

陈姝就打开光脑的摄像，朝远方放大，再放大。

“光脑所能拍摄到的范围，全部都是死鱼。”

这已经不是不能看见星星问题了。

“那我们走快点。”方世杰也有点怕海水有问题，拽着陈姝再次回到树林里。

这片岛屿的树林没有那么紧密，地也更清晰。

方世杰点开手电功能，微弱的光芒在黑暗中摇曳，他弯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四处观察，模样仿佛一只敏锐的警犬。

“怎么了吗？”陈姝问他。

方世杰抬起头，还没来得及回答，突然，一群蝙蝠受到光的刺激，翅膀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残影，直直地扑了过来。

光芒正好照射见它们张开的大嘴，呲着尖锐的牙齿，发出‘嘶嘶’地鸣音。

陈姝反应迅速地抄起树枝迎击，将那些想要撕咬方世杰的蝙蝠拦在半空，狠狠砸摔下去。

方世杰立刻关了光脑，在漆黑之中两人不再恋战，摸索着树林开始逃跑。

“呼哧呼哧”的粗喘中，蝙蝠似乎是被甩在了后面。

林子里又传出声声虫音，窸窸窣窣，令人心烦意乱，惴惴不安。

这时候，陈姝也猛然意识到了问题：“我们这一路是不是走得太顺了？”

他们几乎没用上军刀。

这代表这个岛屿不是原生态。

方世杰气喘吁吁，回道：“对老大，我刚才观察地上的痕迹，我怀疑，这里是有人的。”

陈姝追问：“那是什么痕迹，脚印？”

难道这里有野人，或者是也意外流落荒岛的人？

方世杰摇头：“没来得及辨别出脚印，蝙蝠就袭击过来了。”

顿了顿，努力回忆和思考。

两人就继续往前走，寻着合适的地方想要坐下来休息。

刺鼻的味道不知道为什么总萦绕在鼻间，没有海风时也依然十分明显。

“感觉是，拖拽什么东西的痕迹，那个力度的话，不太像动物能做到的。”

但也说不定这个岛屿上有猴子。

他有些犹豫。

因为他觉得，那依然不像猴子能轻易办到的事。

陈姝原本想要生火的动作停下，静谧之中，借着月色与方世杰对望。

“那么除了人以外，也不排除或许是有巨型变异种。”

方世杰点了点头，感觉背后凉凉的。

陈姝的手指收握成拳：“那我们就不能点火了，说不定会引来那些东西。”

这种情况下顺其自然才是最安全的。

她再一次想起乔程。

他们都知道海洋变异种危险，却又远远低估了海洋变异种的危险。

仅仅是那么一株海草，明明不堪一击到对于他们而言可以直接生拉硬拽的扯断，可是在变异后却处处都是致命的危险。

用激光砍断的容易，满心以为解决了，殊不知后面是更大的麻烦。

于是陈姝的思绪又飘到了林雨泠身上。

红宝石章鱼能达九米长，没变异前就十分可怖，变异后恐怕会直接将小孩子勒死。

是啊，他们之前怎么就没想过，那么小的孩子，不足六岁，遇到变异种怎么可能还活着。

就连二十一岁受过军校特训的乔程都没撑下去。

“…”

陈姝背靠着大树，望着黑咕隆咚的天空，什么都看不清晰，但她能感觉到这个世界很大，广阔无边，是她无法用眼睛去丈量的，而在她头顶的，却始终是一层网，或者是一层玻璃罩。

她似乎从来没有活在真实的世界里过。

始终都是在一股暗涌当中，被推动着，以为自己自由，其实是只坐井观天的青蛙。

在这个时候，她有些明白了老李头的话，或许在贫民区确实是她最好，最安稳的命；只要不被人知道自己身上藏着3s的潜力，只要别被人发现她是一个‘实验’成果。

那么她就能糊里糊涂地过下去，直到死亡。

可是老李头把她教的太好了，野心太大了，她始终不能满足于就停留在贫民区。

她想吃得更饱，睡得更好，住得更温暖。

当她读懂一个字，就想读懂两个字，还想读懂三个字。

接触到世界的一角之后，终有一天，她会按捺不住，好奇世界的另一角。

她不可能永远停留在贫民区。

贪恋一时的安稳也并不是解决的办法。

就像他们决定直面变异种时一样，逃就必须一直逃，没有终点的逃，只有直面才能终结一切，只有解决问题，才可以不再痛苦。

可是好累。

好累，好累。

陈姝觉得背后的树有些太硬了，靠着有些咯，让她很不舒服。

于是难得放任着流露出一丝脆弱，往方世杰身边挪动屁股，然后将脑袋枕了过去。

“我要是太沉了，你就说，别逞强。”她低哑着声对方世杰说。

方世杰傻乎乎笑着，将陈姝搂过，然后摁着她往下躺，躺在他的腿上。

“老大，我可是Alpha啊，你这点重量，还不至于让我觉得累呢。”

小狗骄傲地昂了昂脑袋。

陈姝抬起手，在他脑袋上揉搓了一把，然后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仿佛是熬了几天几夜一般，撑不住了，终于找到了停泊的地方，让自己暂停。

方世杰很开心，他终于也能成为老大的依靠。

于是悄悄地，又将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轻轻盖在陈姝身上，掖了掖。

然后自己就直挺挺地闭上眼小憩，也不在乎脊背酸痛，也不在乎大腿发麻。

天亮时分，两人抓紧时间爬起来，又继续地赶路。

方世杰一路留意着地上的痕迹，越走，越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