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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宝匠(严家当铺系列之三)(19)



第七个打击,公孙谦牵走了清秀姑娘,两人私下密谈去。

第八个打击,她悄悄跟在两人背后偷听,听见清秀姑娘向公孙谦表白情意,她本以为公孙谦也会像拒绝她一样地拒绝清秀姑娘,然而,没有。

第九个打击,公孙谦对那姑娘说:梅秀,我也喜欢妳。

第十个,也是最后一个打击,新诞生的有情人,在凉亭里相互拥抱,宣告她朱子夜的爱情幻灭,外加秦关一句:还不死心?

一个人,一天之内能承受多少个打击?

朱子夜觉得自己没哭到昏厥过去,真是难得再难得的超强忍耐力。

呜呜哭泣了整整一日之后,该要面对的,还是得要面对,面对失去继续爱着公孙谦的权利,面对众人同情可怜的眼光,面对失去追逐目标的无所适从。

但在她鼓足面对的勇气之前,她希望自己能独处,好好舔舐伤口,偏偏秦关放下珠宝铺所有正事,始终紧跟在她身边,默默看她哭泣、默默任她拭泪,不试图开口安慰失恋的她,又害怕她会做出傻事般地守着,尤其是她坐在凝结一片薄冰的大池旁窝囊掉泪,他更是不敢松懈精神,做好随时出手斓她的准备。她才不会跳进冷冰冰大池里寻死觅活,生命多可贵,白白浪费掉,岂不可惜。她上有老爹,下有暴暴小黑要养,自杀是最不负责任的蠢事,哭一哭,明天又是一条好汉子,干嘛自找苦吃去轻生?

难过是一定会。

痛苦也在所难免。

很呕更是无法避免的自厌情绪。

心,当然也疼。

这种威觉,她以前尝过,那一回她挺得过来,这一回只能算是复习吧?重新熟稔被人拒绝的滋味。

放心,她不会有事的。

「关哥,你不用回去顾你的铺子,这样好吗?」朱子夜眼红红鼻红红,嗓音哭得沙哑,但平静之后,她还能回过头,和他说些无关情伤的事。「不用担心我,我不会跳下去,我要是敢这样做,我爹会鞭我的尸。」说完,挤出三声哈哈哈。她才不会做出让老爹失声痛哭的蠢举,平时已经没多孝顺,至少不让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剧痛降临老爹身上,这一点,她做得到。三言两语,并不能赶走秦关,他伫立不动,与她一块儿在冷风呼呼直吹的池边停留。

「我只是想在这里坐一下,等会儿我觉得太冷,我就会窝回客房里去抱怀炉了。」所以,不用守着她,像在守着金鸡下蛋一样专注认真。

「妳不进屋,我不进屋。」

「着凉就不好了耶。」她身体强壮,不容易生病,可他不同,他自小家境没多好,又遇见坏后娘恶意欺负,弄坏了他的胃,也弄坏了他对于风寒的抵抗力。有一年,城里流行起一场风寒,铺里人半数都中镖,秦关当然没例外,众人喝几帖药之后便逐渐痊愈,独独秦关,喝药没效,看大夫没效,灌姜汤没效,泡温泉没效。那次她还特地赶到严家看他,他一副病慨獗仍逞强工作,是她强压他回床上休息,搬被子给他闷汗,更为了哥儿们义气,她陪他一块儿窝进热呼呼的被子里,事后,他汗没发多少,她流的汗水倒是弄湿他一床被褥。

那时,真快乐。

不用长大,真好。

「既然知道着凉就不好,跟我一块儿进屋去。」

「我还不想进屋里。」她想让冷风吹凉自己的脑袋,它今天受到太多打击,得冷静冷静。

「我陪妳。」

朱子夜鼻头一酸,刚刚才哭过一轮的眼泪,又在眼中酝酿半刻,全数泄下。在此刻,还有他陪着她。这些年里,每回她为公孙谦而来,受了伤,都是秦关陪她,偶尔,他会用极冷的口吻质疑她为何不懂得放弃;偶尔,他会低声叹息而不说话;偶尔,他彷佛有话要告诉她,却拙于言词,仅能沉默。站在哥儿们立场,她真高兴拥有他这么一个好兄长,而站在另一种立场,她又无奈得有股落寞感……

她跟他,是哥儿们,只能是哥儿们,这条无法误跨的界线,横亘在两人之间,她在心里默默发过誓,她一定要将秦关当成兄弟就好,连一咪咪的奢想都不能有,万一误踩界线,她从秦关口中听见了公孙谦说过的拒绝字眼,就等同于她亲手破坏与他的哥儿们关系,连朋友都没得当了。若秦关当面告诉她「我对妳没有男女之情」、「我当妳是妹妹」、「我们永远不可能」……她就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也许,她会哭得比现在更惨。

如果,一直维持在那时无忧无虑的哥儿们,多好。

如果,能维持在他还没爱上欢欢时,多好。

她越是想,眼泪掉得越凶,为无法回归的欢乐时光而哭。秦关却以为她是为公孙谦再度落泪。他多想狠狠斥责她的痴傻!她浪费多少年在一个不爱她的男人身上,不听任何人的劝说,一径向前冲,撞个头破血流也不懂得要停止。她为什么会如此深爱公孙谦?!爱得盲目、爱得不豁达、爱得连旁人都不忍心看下去?

如果,时间仍停留在那时她与他形影不离的青涩岁月,多好。

如果,能维持在她还没爱上谦哥时,多好……

她将蚝首靠在秦关肩上,侧流的泪水,一点一滴湿濡他的衣。

温热的泪,被冷风吹凉,在他衣上染开渍痕时,冰得犹如融雪。

老天爷给予朱子夜的打击还嫌不够。十个?十个算哈呀”第十一个如雷劈下时,之前的打击全变得比蚂蚁更小更无关紧要―

就在朱子夜匆匆来,又匆匆去,准备逃回朱家牧场去躲起来疗伤,公孙谦随她而来,是开导,也是希望她释怀,更是要她死心。她虽冥顽不灵,固执得像颗顽石,但介入别人感情这种缺德事,她做不来,公孙谦有了心爱姑娘,她还无法爽朗祝他幸福,可是她保证,明年她再来时,就可以呵呵笑着说恭喜。两人谈完后,公孙谦抛来的话语,轰隆迎头落下!

「我以另一个人的兄长身分,向妳开口请求。若妳很肯定,妳对秦关无意,确定这辈子绝对绝对都不会爱上他,请妳……狠狠拒绝他,不要让他有悬念,不要让他放不下妳,不要让他承担妳的喜怒哀乐之后又不许他靠近妳,不要让他浪费感情在妳身上,像我拒绝妳一样,拒绝他。」

「秦、秦关?……为什么突然会提到他?」

「他爱妳。」

他,秦关;妳,朱子夜。

他爱妳。

秦关爱妳。

秦关爱朱子夜。

完全呆住,她,朱子夜,瞠目结舌,像听见朱家牧场被火炮打烂同样等级的愕然。

「咦?! ― 他他他他……他不是爱欢欢吗?」她终于找回惊叫的声音。

「秦关与小当家?」公孙谦听见这两人名字被摆在一块儿,反而比较惊讶。

「我以为他爱的是欢欢,然后欢欢爱义哥,义哥爱妅意,妅意又爱武威哥,武威哥爱的……是你。」朱子夜每年来严家,都会看见诡谲的情势发展,有一回撞见严尽欢伸手讨着要尉迟义抱她回房,朱子夜还暗暗为可怜的秦关生了点闷气,以为严尽欢玩弄秦关感情,后来又不小心发觉尉迟义对欧阳妅意比较好,而欧阳妅意腻在夏侯武威身边撒娇,夏侯武威则是与公孙谦感情看来更好……一整个混乱。

「妳方才说的那一串,没有半个蒙对。」公孙谦笑她的异想天开。

「所以欢欢没有爱义哥,义哥没有爱妅意,妅意没有爱武威哥,武威哥没有爱你?」

「对。」

「那到底是谁爱谁,谁又爱谁?」

「不重要,重要的是,秦关爱妳,如果妳也爱他,那皆大欢喜;如果妳不爱他,只当他是兄长,跟他说清楚,不要占据他心房的空缺,不愿意爱他,又让他无法去爱别人。」

公孙谦说完,走掉之后的良久良久,她仍傻乎乎站在原地。

骗人。

秦关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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