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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儿(蚀心剑之青冥)(19)



可是……

这种走法,好像在逃避似的--逃避着她的哭功攻击。

好吧,他承认他不愿见到她哭,那会让他的脚步变得沉重,沉重到无法迈步前行。

窝囊呀,他怎么会有这般窝囊的人性反应咧?

搁下杯子,不管满桌面散洒的茗液,他和衣上榻,双掌支于脑后。

“明日一早就下湖除去封印吧,这事能越早做是最好。”未了,他还是决定以逃避的方式来离开水家庄。

夜渐深沉,水湅似睡似醒,着实不安。

耳畔的哭声忽远忽近、忽大忽小、忽高亢忽暗敛,迫使水湅睁开眼,接着便是扎扎实实的大受惊吓。

他的床沿坐着一尊披头散发的白衣女鬼!

定晴一凝,他才瞧清楚。

“痴儿?”水湅坐起身子。

“水、水湅……”口气惨凄凄的,软软的身子趴伏在他身上。

“你不是到净净房里睡吗?”

“没、没睡……我……去问净净……”一个哭嗝截断了她的句子,“问一个,问题……”

“问什么?”

“问她……我可不可以……以后都把糖呀糕的,全让给你……”一颗颗豆大的泪水顺着不知婉蜒多久的旧泪痕淌溢,她没伸手抹去,任它们在颚缘汇集、滴落。

“为什么?”

“全让给你,你就不会走了……”哭音断断续续。

“全让给我,我还是会走。”他又不是因为分不到糖吃才负气离开。

低泣转为嚎啕,声声指责着他的狼心兼狗肺。

水湅下了床,将她微微挣扎的身子带到窗棂边,共同注视月华轻洒的美丽湖面。“还记不记得湖底的囚龙?”

“龙……记得。”

“我若不走,它就没辨法出湖。”

她似懂非懂,只是摇头。

“天底下没有一举两得的事,‘水湅’本来就是个死人,早在十多年前就已死之人,如今,我只是让脱了轨的一切回归原点。”

该活的、该死的,命中已注定,谁也无力扭转定数。

谁也无力扭转……包括她。

“不然……我跟你,一块走。”她仰起螓首,泪花洗涤过的双眸又红又肿。

“为什么?一块走就不能再见到净净,这样你也甘愿?”

“叫净净,也一块……”她异想天开。

“净净一块,是不是顺便连随雁也一起?随雁一算进来,缚系在他身上的人事物就像串粽子一样,一扯便没完没了。”到头来,全水家庄的人不全得跟上?

牵系这玩意儿着实惊人,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个人身上都束缚着太多太多的包袱,教人无法洒脱。

但他不是人,是只龙,不该会同人一样。

“那怎么办……”

“不要再哭。你明早可以坐在这里望着湖,我……龙会自这方向破水而出,那时,别忘了朝它招招手,让它定得无虑些。”他故意说得轻松,却掩不住低叹的口吻,“你待在水家庄里,随雁自会替你做出最好的安排,他不会在意以前千翡的所作所为,我不担心他是否会欺陵你,有净净在,他也没这熊心豹子胆。”他放柔了嗓,“我想,我欠你一句道歉,是我害你变成这模样,现下又让你哭得凄惨。”

那时青冥剑碎,他以为自己无望再做回龙,他真的曾放纵自己去宠她、放纵她逐步侵蚀他的心,但……他还不爱她吧?否则他为何能狠下心肠,说走就定……

他想,他仍不爱她吧……

“水湅……我听不懂……可是你不要走,好不?”她慌道。

就只差一点,他几乎要在水灵灵的眼眸恳求下脱口应“好”。

“不行。”非走不可。

他半敛眼睑,强迫自己不去理会她可怜兮兮的哀求。

“水湅……”她的小脸又苦垮了。

“不要哭,你会影响我……”水涑苦笑,她却哭得更惨。

“水湅……”她变本加厉。

水湅抚额沉叹,“痴儿,你不要再--”

“水湅……水湅……”她扑入他怀里,她没有够多的字汇来表达她的慌乱,只能无肋地唤着他的名,“水湅……水湅……”

“你再哭,我的意志真的会崩溃。”

“水湅……水湅……水湅……”她恍若未闻,就连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因他要离开很久很久而哭。

水湅俯下首,吻住她喃喃嘀咕的唇瓣,也吻上她颊畔碱涩的湿意。拇指抆揩粉色眼眶淌落的晶莹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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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影响不了他。

倾倒完整坛的泪水,水湅只是一点一滴吮尽,而不给她任何留下来的承诺。

他要走,要走了……

痴儿揪着裙摆,心神不宁地左右扯拧着绸纱,伏蜷在水廊雕栏边。

她不要他走,但他还是要走;即使她一直哭、一直喊、一直哀求,他还是要走。

泪水滴入湖心所激起的微小涟漪,轻而易举地掩没在晨曦未明的薄雾湖面上。

而不远处的湖中巨漪仍圈圈晃荡,那里,是水湅跳下蓄龙湖的地方--带着青冥水剑,一跃而下。

然后他说,他会再从这圈涟漪中出来……以她不甚熟识的模样,破湖而出,他要她带着笑,与他挥手道别。

她做不到……这太强人所难了,超乎她所能理解的程度,她明明好难受、明明哭得好惨好惨,为什么还要她笑呢?笑不是在开心之际才有的反应吗?

“水湅……我不要笑……我难受,不笑……”

泪如雨下,点点滴滴尽坠湖心。

她强撑起身,扶着栏杆,倾身向前。“水湅……不要走……”

久跪的双脚发麻刺疼,举步维艰,但阻止不了那抹纤影越来越倾近湖面,终于,她失了平衡,整个人跌入蓄龙湖里,任冰冷的湖水将她吞没。

随波展扬的轻软衣襦,像极了一株娇羞的月下美人,瞬间吐蕊,却又在日芒洒落的同时,殒灭……随着没溺的身影,坠入湖底深渊。

有些鱼儿围绕在她周身,以为她是食物,甚至张口吮吸她的肌肤、衣裳及披散的青丝。

她双臂胡乱舞动,挥开妄动的鱼群,身于仍继续被推向未知的境界。

肺腔空气逐渐稀薄,她的生命力也随着自口中吐出的小小气泡窜升消失。

听觉在湖中变成模糊,沉沉的水压让她越来越痛苦。

黑暗即将袭来。

在昏沉的墨色中,她隐约看到了--

宛如伫立在水中的水湅,黑发在脑后自成一阵波潮,翻腾扬舞,好似要飞起来一般……

静谧的侧颜几乎要教他脸上的青龙烙所霸占,读不出一丝一毫的神情,那模样犹似一尊栩栩如生的石雕。

但他朝前方伸出了手,温柔地抚触着他眼前的东西……

她顺着大掌平伸的方向瞥去--

龙!与丹青墨绘上如出一辙的龙!

巨大的龙首及不知婉蜒盘踞蓄龙湖底多长的龙躯,映入她蒙眬的眼。

不行……不行……水湅要走了,要走了……

他要跟着那条龙一块走了……

痴儿用尽肺叶最后一口气,只为挽回他。

“水湅,别走--”

第十章

待痴儿再清醒,却已置身于水湅的房中,眼前一切景色皆是她再熟悉不过的。

帷帘之外,传来热闹交谈声。

“你给我喝干净!”

“哎哎,这可不是一碗,这是一桶耶。”

“你有本事清晨跳下湖里去戏水,就要有本事将姜汤全给灌下肚里去!”

“别吼别吼,你吼得我耳朵直发疼,我喝便是。”

水湅痞痞的声音,近在耳畔。她侧首,正对上水湅与秦随雁在推托着一桶热辣姜汤的画面,却因浅色帷帐的阻隔而显得迷蒙。

水湅拧着鼻,大灌数口辛辣的热汤,神情痛苦难当,活似他灌下的是砒霜毒药。

“我喝了好多水,这姜汤意思意思喝两口就算。”

“不行!”

“我是庄主,我说了算。”这种时候水湅才会端出庄主的架子,只为逃避某些麻烦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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