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综合症(36)
作者:苓非 阅读记录
“这是病危通知书,哪位家属来签一下?”
苏辞晚没有过去,她只是维持着那个姿势,紧紧握着奶奶的手。
姑妈签了病危通知书,收笔的刹那,她眼圈红了红,低下了头。
苏辞晚对时间的流逝并没什么感觉,她在病床前坐了很久,姑父劝她去吃饭她也没听,最后是姑妈拿了一份盒饭过来,重重搁在她面前。
“你奶奶最疼的就是你,你饿坏了身体,她明天要是醒了,我们怎么跟她交代?”
苏辞晚眼睫颤动,终是有了些反应,拿起盒饭上的筷子。
吃完饭,过了不知多久,她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即病房门被推开,她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
“妈!”
苏父脸色憔悴,一个趔趄跪在了病床前。苏母牵着苏航,也红了眼眶。只有苏航不太懂发生了什么,他看着病床上干瘦枯槁的老太太,哇地嚎哭起来。
苏辞晚面无表情,只觉得聒噪。
那是个漫长而冰冷的夜晚。
张秀兰没能撑过去,凌晨两点多,监护仪忽然滴滴作响,医护人员手忙脚乱地冲进来,将她推进抢救室,十分钟后,红灯熄灭,手术医生满脸沉重地走出来,宣布抢救失败,病人已经死亡。
苏辞晚趴在窗台旁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她梦到奶奶出了院,牵着她的手带她回家,然而等她睁开眼,看到的却是冰冷的裹着白布的瘦弱身躯。
之后发生的一切苏辞晚都记不清了,她仿佛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父母和亲戚们的哭声传进耳朵也不真切,她似乎是回家睡了一觉,等她再次醒来时,她已经跪在了灵堂的黑白遗像前。
铁盆里烟雾弥漫,燃烧着一大沓黄纸,不停地有人来吊唁。唢呐声震耳欲聋,敲在鼓膜上隐隐作疼。
她看到对面穿着粗布孝衣,一脸委屈地跪在蒲团上的苏航。他贪玩,根本跪不住,隔一会儿就要扭动身子,四处摸索。
身后传来亲戚们的说话声。
“你看晚晚,养她这么久的奶奶过了,她连滴眼泪都没掉。”
“是啊,这孩子天生就这样,心硬。有什么办法呢……”
苏辞晚默默地听着,从进医院到现在,她的确没流过一滴眼泪,甚至对痛的感知都很迟钝,烧纸时,火苗燃到了她的手指,好半晌,她才把自己灼伤的手抽出来。
也许她们说得对,她的确心硬。
守灵结束,便要抬棺下葬。奶奶的墓地是早就选好的,就在老家的后山上,跟爷爷合葬在一起。
葬礼结束,苏父憔悴了一大圈。他看着正在老家堂屋的木桌上写试卷的苏辞晚,试探着走过去。
“晚晚,你以后……就住你姨妈那边吧,她家在桐城,你上学也方便。”
对女儿,苏父心底是有亏欠的。尤其是老母亲去世前,最后一次见到他还指着他的鼻子骂他重男轻女,他当时没来得及弥补,现在回忆起来更是愧疚。
“以后生活费我就寄到你姨妈家,你跟小米正好做个伴。”
苏辞晚握笔的手没动,她盯着试卷上的题目,轻声道:“我不去,我继续住原来的地方。”
苏父有些着急,“你奶奶都过了,又没人照顾你,你一个女孩怎么住?要不还是住你姨妈家吧,这样你姨妈姨夫都能照顾到你。”
苏辞晚放下笔,转过头,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
“我说过了,我不去。我都高二了,能自己照顾自己。”
她语气固执,眼神也很执拗。寄人篱下是什么滋味,苏父年轻时也经历过,他握了握手掌,竟再说不出劝诫的话。
最终,他只是叹了口气,步伐沉重地离开了。
家里的亲戚轮番上阵,依然没人劝得动苏辞晚,她态度坚决,非要继续住在郊区租的房子里,苏父只得答应了她。
两天后,苏父苏母带着苏航回了广城,苏辞晚回到了桐城郊区的老房子。
奶奶的遗物昨天已经被清理一空,房子里除了房东留下的旧家具还在,许多东西都少了。
苏辞晚走到主卧,看着空荡荡的床铺和衣柜,又走到厨房、阳台,看每一处奶奶生活过的痕迹。
看了许久,她好像终于受不了这个房子的冷清似的,拿起钥匙出了门。她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要去哪里,也不知要去见谁。
最后,她在一个卖芝麻饼的小摊前停了下来。
“小姑娘,要甜口还是咸口?”摊主热心地问她。
苏辞晚说咸口。
摊主很快把烤好的芝麻饼夹出来,装进纸袋里,递给她。
苏辞晚咬了一口,怔住了。
这个味道,跟奶奶做的一模一样。
“我还要五个。”
苏辞晚把兜里所有的零花钱都掏了出来。
摊主应了一声,卖力地开始和面烙饼。苏辞晚盯着那热气腾腾的烤炉,忽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饥饿。
她把手里的吃完,提着五个芝麻饼回家了。
她坐在掉了漆的木沙发上,一个接一个的吃芝麻饼,咸口的馅料是韭菜鲜肉,她平时吃两个就饱了,可这会儿她却好像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似的,不停地往嘴里塞芝麻饼。
胃部已经饱胀到极限,甚至隐有痛感,可她还是麻木地吞咽着,仿佛这样,就能填平身体深处的空洞。
请假半个月后,苏辞晚回到了学校。
早在一周前,她就跟周波请过假,说自己没法再参加元旦的朗诵节目,周波也表示谅解,让她注意身体,不用急着回来上学。
苏辞晚是早读的时候走进教室的,不少人都知道了她家里发生的事,纷纷看了过来。苏辞晚恍若未觉,面无表情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都干什么呢?还不赶紧背书!”
语文老师忽地轻叱。
第31章
那些好奇的视线瞬间收了回去。
只有汪雨珊还担忧地看着苏辞晚, 等苏辞晚坐下,她用书挡住自己的脸,关心道:“晚晚,你还好吗?”
“我没事。”
苏辞晚对她露了个很淡的笑容。
说完这话, 她便跟往常一样, 拿出语文书开始背诵。汪雨珊看她面色如常, 纵使有满肚子的话要说,也只能先忍住。
两周没来, 苏辞晚落下的课程很多。语文英语都还好,她可以自学, 唯独数学让她头疼。下了课,汪雨珊去练舞, 她正对着空白的数学练习册发呆时,一个笔记本忽然出现在视野中。
“这是这两周我做的数学笔记, 你拿去看吧,有不懂的再问我。”
苏辞晚抬头, 看到了曾晔温和的笑脸。她心中一暖,接过那个笔记本。
她翻开看了看, 曾晔的字迹工整,笔记也记得非常详细,每个公式后面还整理了易错的真题, 对她这种基础一般的人十分友好。
“谢谢。”
“没事, 都是同学嘛,应该的。”
曾晔看着她明显瘦了一圈的身形,想了想, 还是道:“你家里的事我听周老师说了,节哀。”
“嗯。”
苏辞晚淡淡应了声, 重又低下头,看那本笔记。
为了补落下的课程和作业,这一周苏辞晚几乎没怎么离开过教室。有时候晚上熄灯了,她还打着手电筒在被窝里看书。
汪雨珊劝她别把眼睛看坏了,她没听,隔天还是照样。
这晚,周莎来了三班找她。她正在写英语阅读,周莎在外面喊了好几声都浑然不觉,直到圆脸女孩无奈地走进来,戳了戳她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