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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镜(29)
作者:神秘桃 阅读记录
第18章 18
阳光柔软地撒在梁焕身上, 他感到一丝闷热。
他把视线从窗外收回来,开始贴福字,贴完, 又照父亲的意思,把窗户开了个缝隙。
两间卧室都贴完时, 他听到有人在敲门, 母亲正去应门。
“承芳姐, 过年好!”一个女人的声音弯弯绕绕地飘进来。
梁焕一听就知道, 那是杜清。可他们不住这里, 她怎么来了?
“哟, 小杜来了?来帮忙搬家啊?”杨承芳回应。
“可不是?这些小孩儿哪整得明白?”
梁焕想起来, 之前听母亲说过, 隔壁又要搬走了, 原来是今天搬。
那年孙家搬走后, 这房子也没卖,留给杜清刚工作的侄儿住了。现在, 她侄儿也要搬去好地方了。
“这些日用品, 油盐酱醋什么的,他们懒得带走,你们要是不嫌弃, 就留着用吧。”杜清说着,将两大袋东西放到门口。
“小杜有心啦,用得着,用得着。”杨承芳点着头, 弯下腰去把东西放顺, 让开路,“进来坐坐。”
其实孙建诚早不是梁正渊的领导了, 他搬走后不久就辞了厂里的工作,直接下海经商去了。现在两家人也离得远,风马牛不相及。但杨承芳一直对早年那些事心有余悸,又总听人说孙建诚怎么怎么厉害,她是不敢再招惹他们了。
“坐就不坐啦。”杜清没挪步,倒是问,“承芳姐过年去哪儿玩啊?”
“不去哪儿,就在家。”
“我们明儿飞三亚,去那边儿过除夕。”杜清不问自答,“哎,年纪大了,越来越不抗冻了。建诚心疼我,这两年都陪我去暖和的地方过冬。”
谁都听得懂杜清话里有话,但杨承芳早习惯,只是笑笑。当年她把那件陈年旧事传播得人尽皆知,杜清在她面前就怎么都理不顺那层别扭。找了无数次的爽快,却还是怎么都不爽快,这憋屈,杨承芳懂。
“那你还有空过来帮忙?不赶紧回家收拾东西?”她和和气气地。
“有什么办法,我不来操心,看他们搞得一团乱?还有这破楼,连个电梯也没有,搬个家多麻烦。”
杜清扫了一圈满是各种传单残骸的旧楼道,嫌弃地弹了下舌头,“我说承芳姐,你们也早点儿搬吧,难不成要在这破地方住上一辈子?”
杨承芳捋了捋头发,不言语。
“哎哟,什么味儿?”杜清拿手在鼻子前扇了扇,“你家有东西发霉啦?”
是窗户外飘进来的气味。只开了条小缝,气味不大,但还是能闻着一点儿。
杨承芳想解释,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了回去。
“承芳姐,不是我说你,女人这个岁数了,要对自己好点儿。你看你,都不好好打扮打扮。”杜清满嘴苦口婆心,“最重要的是,身子骨不如从前了,就得靠环境养,可不能这么凑合下去。”
“诶,你说的是。”杨承芳只得应声,一边肩膀乏力地靠到门框上。
梁焕本没心思跟杜清打招呼,一直待在卧室听着。但见杜清没完没了,母亲已疲于应对,便几步走到客厅大门口,叫了一声:“杜阿姨。”
“哟,高材生回来啦!”杜清看到梁焕,音调都高了一档。
这么多年了,杜清就是再看不顺眼杨承芳,也一直会给梁焕好脸色看。不过几年没见,她的嘴角因皮肤松弛,比梁焕印象中的样子又下垂了些,好脸色也没那么好看了。
“过奖了。”梁焕站到母亲前面,隔在她们之间,对着杜清的脸也是笑盈盈的。
“听说你都上研究生啦?”杜清热情地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的胳膊。
“上了,快毕业了。”
“真是有出息!”她竖起大拇指,夸得情真意切。
“杜阿姨,您家亲戚从这儿搬走,是要把房子腾出来给启阳哥住吗?”梁焕忽然问,面不改色。
杜清懵了一下,继而“呵呵呵”地笑起来:“怎么会呢,阳阳怎么会来住这儿?”
这孩子莫不是在讲笑话。
“那启阳哥住哪儿啊?”梁焕一脸无知的样子。
“瞧你问的,当然是住家里啰。”
梁焕便露出一脸疑惑:“咦?富丽之家那边是住宅区呀,住那里的话,上班很远吧?”
说着,他微微弯了点腰,逼近杜清,清清楚楚地问,“启阳哥在哪儿高就呢?”
杜清的脸刹时青了一块,她终于听懂了梁焕的话。
她家孙启阳读书时就常年班里倒数,高中都没念完就出去鬼混去了,如今游手好闲在家啃老是众所周知,梁焕明显在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孩子,已经是大人了啊,杜清心想。
杨承芳躲在梁焕身后,憋了一肚子笑。
正愁回不上话,后面正好传来东西落地的声音,杜清回头去瞧。
“哎呀阳阳,你帮他们收拾就好了,别搬这么重的东西!”杜清急忙过去帮忙。
梁焕心头“咯噔”一下。就在他说话时,是有个人抱着一个大纸箱从门里出来,他的背影看着有些发胖,埋头搬着重物,还戴着个鸭舌帽,梁焕没看清他的脸。
但现在他知道了,那是孙启阳……
就算是两家断绝关系的那几年,小学时代的梁焕跟孙启阳,始终都是伙伴。两家大人再怎么敌对,却彼此都很默契地,从未插手过两个孩子的友谊。
但他们还是日渐疏远了。日渐疏远,是因为日渐懂事。
孙启阳是没什么出息,但他这个人一点都不讨厌,梁焕一点都不讨厌他。
“……启阳哥……”
梁焕的嗓音卡在喉咙,差点没发出来。
如果知道孙启阳也在这里,他不会说那些话。
孙启阳背对着梁焕整理掉到地上的东西,他把那些东西又装回纸箱后,才直起腰。他回了下头,看了梁焕一眼,表情很僵,且只看了一眼,目光就躲躲闪闪地移开了。
他半低着头,抬手转了转帽沿,问了声:“回来过年啊?”
“对呀。”梁焕答得很快,答完又补充道,“你来北京玩啊,我招待你。”
孙启阳就笑了一下,虎背熊腰的样子,看着有点憨。
“好啊。”他回答。
但其实,直到几年后传出结婚的消息,孙启阳都没去北京找过梁焕,一次都没有。
*
孙家母子走后,杨承芳关起门来,终于能大口喘气:“瞧那杜清的眼睛都要翻到天上去了。”
她说着,直径走到沙发上坐下,理都不理门口那两袋东西。
梁焕木然地跟着母亲回到客厅,脑中始终回闪着孙启阳那尴尬的笑,心头堵得慌。
杨承芳却很高兴,埋怨梁正渊的语调都轻飘飘的:“你还真坐得住,见我被人洗涮都不来帮个腔。”
梁正渊的第一反应是护着刚剪出来的福字,怕遭了池鱼之灾,见老婆不是真的在气,才松了口气,笑颜道:“你跟她吵什么?”
“我哪儿吵了!”杨承芳不服,把话堵回去,又转向梁焕,“多亏焕儿帮我,咱家焕儿就是比那孙启阳强上一百倍!”
梁焕没答话,呆站在客厅里。
杨承芳骄傲了一阵儿,吸了两下鼻子,眉毛一拧:“确实有点味儿,也通了会儿风了,焕儿,还是把窗户关上吧。”
梁焕没反应。
“焕儿?”
“啊?”他这才听见。
“去把窗户关上吧。”
“哦。”
梁焕依次去两个卧室关了窗,又找出空气清新剂来喷了喷。
他心头憋着股气,有些气愤,又有些不知所措,再回到客厅时,忽然就压制不住,开口对梁父梁母说了一句话:“爸,妈,我很快就工作了,等我工作几年,一定给你们换个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