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曦心想，且不论这些指控是不是真的，就照有道汽车和阮赫连的风格，这个“锅”大概要文华来背了。

徐晓彤和她心有灵犀，在高醒转发的多条微博后面跟上一句：我赌一包辣条，有道汽车一定会发布一则官方声明，甩锅给公关公司，说自己对这些毫不知情。

高醒说：陆垚今晚又不用睡了吧？

程曦放下手机，想起了自己下午和 Liz 的对话。

这就是 Liz 提到的，有道汽车之后要有的大麻烦吗？

博奥现在是领驭汽车的公关代理公司，既然 Liz 早有预见，那么阮之珩知道吗？

程曦退回微信的联系人列表，对着阮之珩的微信头像发了片刻的呆，想着要不要发条微信问问他。

可他如果这会儿有空，又看到这些消息的话，应该会主动和自己说吧？

她琢磨了一会儿，决定还是不打扰加班中的阮之珩，而是打开了自己的微信朋友圈。

如她所料，这件事已经在朋友圈里炸开锅了。

公关人的微信朋友圈和微博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生态——微博是全开放平台，商业化已十分成熟，约等于是各个自媒体、媒体的广告平台，即便是发一则看起来十分日常的好物分享微博，不艾特任何官微，也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商业合作成分。

而朋友圈就不一样了，这是个半封闭的社交平台，无法追踪数据表现，因此商业化空间很小，媒体人在朋友圈里发布的内容，多数都代表自己的真情实感。

要看一个媒体人、公关人对某件公关事件的真实看法，刷朋友圈比刷微博要有价值多了。

程曦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过，发现朋友圈的舆论风向和微博上差不多，甚至有泰斗级的老媒体人在朋友圈表示：自己早年和有道汽车谈合作，曾被对方明确暗示上缴“回扣”，被迫行贿。

这又是那些微博中都不曾谈及的新罪名了。

Harper 生无可恋地靠在书房的门框上，问道：“程曦姐姐，这件事很严重吗？会对有道汽车造成很大的影响吗？”

他之前向“茶言观色”提供那些私人照片，本意是想让阮赫连死了让自己当接班人的心，却不想蝴蝶效应，引出这么大的后续。

“放心吧，你爸不会扒你一层皮的。”程曦说着，摇了摇头，“这件事不怪你。”

公关行业发展这么多年，甲方、乙方和媒体早就在这条产业链上站准了自己的位置，彼此之间是互相依存的关系。而这三十多年，正是国内汽车市场蓬勃发展的时期，都说媒体圈里就数汽车媒体最有钱，那是因为借着汽车市场的东风，汽车品牌与汽车媒体互相成就，谁也离不开谁。

而公关代理公司作为乙方，扮演着中间承接人的角色，是合作的纽带，也是催化剂和灭火器。

说白了，只要不违背道德底线，大家有钱一起赚，互相帮衬，互不得罪。即便有像邓虎这样的记者存在，靠偶尔发布的负面报道来敛财，那也是个人行为，极少会出现今天这样，媒体抱团集体攻击品牌的事件。

这不是一个“茶言观色”可以推动的，自然也就和 Harper 分享的那些照片没关系。

只能说，有道汽车、文华公关和媒体的这个组合中，某一环掉链子了。

程曦思忖着，问 Harper：“你知道文华公关是哪一年开始服务有道汽车的吗？”

Harper 微微蹙眉，努力回忆道：“我也不太确定，但我之前听陈秘书提过，有道的公关合约是‘2+1’，三年一签。今年如果要重新竞标的话，那文华应该是从 2085 年开始服务有道的吧？”

2085 年？这就是那些讨债微博中指出的，有道汽车拖欠媒体合作费最早的年份了。

程曦想起圈子里关于文华公关的传闻，追问道：“有道汽车当年签约文华的时候，拿回扣了吗？”

Harper 一愣，下意识地反问道：“什么意思？”

程曦说：“就是文华公关为了成为有道汽车的公关代理公司，有没有给谁送过礼，或者包过红包？”

“这我还真不知道。”Harper 摇了摇头，又说，“如果有的话，那最值得怀疑的就是陈秘书了，文华公关是他引荐的。”

程曦听着，脑海里立刻闪过“陈秘书”的样子——瘦高身形，西装笔挺，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他的想法。每次出现，他都亦步亦趋地跟在阮赫连的身边，事必躬亲，一看就是阮赫连的心腹。

据说有道汽车的公关总监春节前离职了，现在正是由这位陈秘书代管有道的公关业务。

这时，一直被程曦握在手里的手机又响了一声，她举起来一看，这次是 Liz 发来的一条微信，内容是有道汽车的官方微博在一分钟前发布的声明。

这则声明很有趣，它并不是一条单独的微博，而是一条发布在有道汽车最新广告微博下的评论。

内容也如程曦所料，没有认错，没有道歉，直言有道汽车每次都是按时向文华公关支付项目费用的，对拖欠媒体合作费的情况并不知情。

意思就是：钱我早就给付给文华了，至于文华为什么没有向媒体付钱，我就不知道了。

媒体人集体向有道汽车讨债的事件已经在微博传开了，以至于这条广告微博下面皆是“还钱”“老赖”的评论。

有道汽车也将自己的回应声明发布在评论里，乍一看没毛病，但仔细一品，就能感受到这其中的话外音——

就这，也配让我单独发一条微博？

确实是十足十的阮赫连做派了。

很快，舆论风向就从“有道汽车还钱”变成了“有道汽车连正面回应都不敢”和“文华公关背锅”。

程曦给 Liz 回复了一条微信，道：看来文华公关这次真的要背锅了。

Liz 很快回复过来：文华如果愿意背锅的话，会让媒体这么大面积地发声吗？

程曦看着，很快反应过来——是呀，如果文华心甘情愿地背这个锅，还会由着这么多媒体一起发微博吗？

肯定是扛着锅，举着灭火器，动用公司里最有能力的媒体关系专家，想尽办法地将这些“讨债”的声音压下去。

程曦想着，已经隐约猜到甲方、乙方和媒体的组合中，到底是哪一环出了问题。

此时，Liz 又发过来一条微信，道：我听说，有道汽车今年的公关招标名单里没有文华。合作结束前还要这样踩文华一脚，文华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第65章 “灭火器”失灵了（下）

程曦在阮之珩的家中等到十点多，见他还没有回来，想着自己明天上午还要去博奥开会，于是决定先回家了。

距离 Aurora 的上市发布会还有两个星期左右的时间，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程曦尽量不去打扰他，于是留了张便笺在床头，说明了冰箱里有新买的牛奶和水果，让他记得吃，便和 Harper 道了再见，回家了。

第二天上午九点，程曦醒来，便看见阮之珩半夜两点多发给自己的微信，说她留在冰箱里的青瓜很好吃，很甜。

程曦笑了一下，在微信中询问他今天的安排，等了片刻没有回复，想着他可能已经进公司开始了新一天的工作。

她将手机放在一旁，开始洗漱、化妆、换衣服，又从冰箱里拿出吐司、鸡蛋和牛奶，给自己做了一份简单的早餐，最后把电脑装进包里，便出门去搭地铁。

她和 Liz 约好了上午十一点在博奥开会。此刻是上午十点十分，程曦计算着时间，心想自己应当能提前抵达博奥。

地铁在城市地下飞速行进，人们在地铁上或站或坐，清一色地刷着手机。阮之珩给程曦回复了微信，说自己刚结束了一个会议，这会儿才有片刻的喘息。

程曦告诉他，自己正在去博奥的路上，马上要以 freelancer 的身份加入到 Aurora 上市发布会的准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