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他不也是自以为是地认为要先谋前程再谈感情，才会一意孤行地远赴德国，把程曦一个人丢在国内吗？

此时，电梯抵达一层，阮之珩像是不知该如何面对程曦一般，率先走了出去。

程曦跟在他身后，只觉得他那微微佝偻的背影像是针一样地扎在心里。她快走几步，与他并肩，唤道：“师兄。”

她叫得很轻，像是一片羽毛抚过他的耳畔。阮之珩闻声放慢了脚步，与她对视。

只听程曦说：“我爸对我说过，人努力向前的动力有三种：爱、恨、怕。但恨和怕都是有限期的，当你挣脱的时候，它们就失效了，只有爱是永无止境的。”

谈话间，他们已经走出了疗养院。此刻临近傍晚，天边涌起了稀薄的余晖，而阮之珩觉得，程曦的眼神比那即将燃烧的晚霞还要灿烂。

他突然问道：“他什么时候和你说的？”

程曦一愣，答：“就是十年前，我们刚分手的时候。那时候，我日日怨恨你，却又不想日渐消沉下去。所以总和自己说，我要过得比从前更好，这样有朝一日再重逢，才不会被你看不起。”

彼时他们刚分手，程曦一度无法接受阮之珩不告而别的事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变成一个被抛弃的人，并因此自卑到了极点。

这种心态不断发酵，自卑升级为一种强烈的想要自我证明的情绪，她又开始发奋图强，努力学习，高密度地参加社团活动，不停地认识新朋友，渴望以此来证明自己的能力和魅力。

直到程素闻放心不下，从杭州飞到 B 市来看她，只觉得一向开朗乐观的女儿已经变身成了一个走火入魔的“复仇者”。他想尽办法开导她，于是就有了那一番对话，程曦也才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有多严重。

这是两人重逢后，程曦第一次主动提起自己分手后的心境——前几次，她总说自己原谅他了，不需要他的对不起，可今天，她却愿意敞开心扉，把这段不堪的回忆，当成一剂良药赠送于他。

就像十年前的无数个日夜，她都愿意委屈自己，化身为他生活中少有的光和热，温暖他淡漠凉薄的内心。

“虽然你爷爷已经忘记了很多事。”程曦没有察觉阮之珩此刻的内心翻涌，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但他记得给你糖吃，说明他其实是很爱你的。”

阮之珩不禁动容，眼神坚定得像要贯穿她的内心，道：“所以，你也愿意相信我爱你，对吗？”

程曦没想到话题会转向这个方向，思绪骤然混乱，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阮之珩见她不说话，也不追问，只从大衣口袋里摸出那颗话梅糖，递到她面前，说：“吃糖。”

程曦倏地明白，他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两人对视良久，谁都没有说话。过去种种，犹如走马灯一般在眼前闪过，程曦仿佛做了什么决定，正准备伸手去接，突然一个人影闪过，只见 Harper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阮之珩手里抢过那颗糖。

他快速拆开包装，一把把糖塞进嘴里，咕哝道：“哥，你偏心！只给程曦姐姐糖吃，不给我！”

想是视频拍摄已经结束，Harper 又恢复了那一身夸张的装扮。他鼓着腮帮子，嚼着糖，脸上洋溢着抢夺成功的喜悦，冲阮之珩“略略略”地做了个鬼脸。

可他并没有得意太久，因为他看见自己那个向来喜怒不行于色的堂哥，正冲自己露出一个“你找死”的表情，撸起袖子就冲了过来。

Harper 反应极快，撒腿就跑，边跑边叫：“哥！哥！你冷静一点儿！不就是一颗糖嘛！我赔还不行吗？！”

程曦站在原地，看着闹作一团的堂兄弟，只觉得头痛欲裂。她无奈地用手掌撑住额头，最后还是没忍住，在 Harper 的求饶声中笑了出来。

第47章 利弊各半，实在不好判断

程曦去领驭开会，随后又发了微信来，说：会议结束了，要继续出外勤，暂时不回公司了。

徐晓彤虽然佩服，但也难免困惑：这才节后上班第一天，每个人都像磕了大烟似的没精打采，曦姐到底是怎么做到神采飞扬，精神抖擞的？

电脑屏幕里的内容都在跳舞，徐晓彤困得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她单手撑住自己的脑袋，天马行空地在想：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吗？

可她又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就算曦姐真的和珩总在一起了，那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他们两个人都那么专业，怎么可能“公费谈恋爱”啊？！

而思绪走到这里，徐晓彤又忍不住想：不知道那个人是怎么想的？

她的眼神朝“那个人”的工位飘过去——可惜，陆垚这会儿并不在工位上。

徐晓彤挠了挠脑袋，一时间也分不清，自己纠结的到底是 “他有没有节后上班综合症”，还是“他对公费谈恋爱怎么想”？

回忆起正月初三那天，她和陆垚在西图澜娅西餐厅外分开，对方要送她回家，而她破天荒地拒绝了。

陆垚没有坚持，两人互道再见以后，徐晓彤便裹着大衣外套往最近的地铁站走去。冬天的冷风吹在她脸上，她突然就后悔了：今天为什么要图漂亮穿了一件薄呢外套，而不穿羽绒服呢？

而之后陆垚发来微信，询问她到家了没有，徐晓彤也没有回复。

一时间，她不知道自己在闹什么别扭。

是因为近距离感受到了陆垚曾经对程曦的情愫？还是因为陆垚的那句“男女平等，是一个美好的目标，但要实现，太难了”？

她发出一声哀叹，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里有一团乱麻，毫无头绪。她用力拨了拨自己的头发，仿佛这样就能理清思路一样。

此时已临近下班时间，高醒找了个安静的会议室打媒体电话去了。放眼望去，公共办公区里没几个人。徐晓彤顶着一头“鸡窝”，把脑袋搁在办公桌上，埋怨自己到底要为什么要对陆垚这一号人物起好感。

他长得帅，开好车，与同事相处又十分大方，言语之间让人如沐春风，如今顶着一个“陆总”的名头，更显得事业有成，公司里喜欢他的女生大概可以从亚历山大正门排队到世贸大街。理智告诉徐晓彤，陆垚这样的男人是不可能喜欢自己的；而她又忍不住感性地想，陆垚对她，是不是仍旧有些不一样？

她保持着瘫在办公桌上的姿势，从口袋里摸出那支名牌口红，放在手里端详。突然，右边脸颊传来一丝凉意，激得她一个激灵，一下在工位上坐直了。

她慌张地抬头去找，就见陆垚拿着一杯冰奶茶站在自己身后。

“陆……陆总。”徐晓彤一边结巴地打着招呼，一边把口红藏回了口袋里。

陆垚把冰奶茶往徐晓彤面前一送：“发什么呆呢？”

“没有，没有，太困了，想在桌上趴一会。”徐晓彤无所适从，开始不自觉地拨动自己的头发，那一头“鸡窝”就乱得更明显了。

“喝杯奶茶，清醒一下。”陆垚说着，把奶茶放到徐晓彤的桌上。

那是 B 市的一家网红奶茶，平时没有排队个一、两个小时是绝对喝不上的。徐晓彤没说话，目光不动声色地在陆垚手里停留片刻，发现他并没有拿着第二杯，说明……他没有准备高醒或者其他人的。

好似有一道光，划破了徐晓彤混乱了一下午的思绪。她的眼神亮起来，拿起那杯奶茶，声音洪亮地说道：“谢谢陆总！”

“不客气。”见小姑娘的脸上终于又有了亮色，陆垚微微一笑，“对了，程曦开会还没回来吗？”

徐晓彤啜着奶茶，摇了摇头：“曦姐开完会，又出外勤去了。”

陆垚扬眉，问：“你知道她干嘛去了？”

“应该是和珩……”徐晓彤嚼着珍珠，好似噎了一下。她咳嗽两声，再开口时就转了口风：“应该是去见合作的媒体老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