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之菡一脸笑嘻嘻地补充道：“程曦姐姐，你叫我 Harper 就好。”

阮之珩的堂弟，阮之菡……那不就是阮赫连的儿子吗？！

程曦终于想起自己与他在何时何地见过——他就是当年在 R 大的工程实验楼前，当她与阮赫连针锋相对时，那个在一旁东张西望的小男孩！

那时的他不到十岁，如今十几年过去，他也长成了大人模样。

只不过，看他这穿衣打扮和语气神态……应该不是直男吧？

阮赫连在媒体、公众面前很是高调，却极少对外提及自己的儿子。程曦也是在 R 大的时候，听阮之珩提过几句，才知道他还有个堂弟。

不过就这片刻的相处，他们堂兄弟的关系看起来倒还不错。

程曦想着，扭头去看阮之珩，而他似乎是倦极了，正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倒是 Harper 很健谈，一直在有一茬没一茬地和程曦聊天，他年轻又活泼，很像男版的徐晓彤，程曦从心里生出一股熟悉感，与他聊得也很愉快。

闲谈之间，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也不显得漫长了。高级轿车驶进 B 市近郊的疗养院，程曦还没下车，便看到疗养院大楼的门口已经站了一排人。

程曦突然就明白了，Harper 为什么会问她是否负责领驭汽车的高管传播。

就在那等待的一众人中，她不仅看到了几位有道汽车的客户，还看到了文华公关的员工，他们的身边还跟着一个摄影师和一个摄像师。

文华公关正是有道汽车的现任公关代理公司——这根本不是来探望重病的长辈，而是要为阮赫连的孝心做宣传。

有时候，财富和权力会放大人情冷暖。在豪门世家，哪怕是家人，一旦涉及利益纷争，彼此之间也能变成互相利用的“棋子”。

程曦的心倏地沉下来，她又去看阮之珩，而他早已睁开眼，看着车窗外的阵仗，一脸的司空见惯和冷漠冰霜。

她心旌一动，忍不住握住了他的手。

肌肤相触的那一刹那，阮之珩有些意外地迎向程曦的目光，四目交接，他的眼里顿时就有了柔光。

程曦有些尴尬，但依旧没有放手，只是说：“师兄，这样的场合你以后要早点儿通知我呀。咱们就算不做传播，但是输人不能输阵！”

文华来了这么多人，还带了专业的摄影和摄像，可亚历山大就来了她一个，就她那部破手机，一会儿还不知道能不能撑住场面。

阮之珩闻言就笑了，说道：“不是让你来拍素材的，下车吧。”

*

大家都在等 Harper，见他来了，便乌泱泱地往电梯走去。

为了确保 VIP 病房的清净，整个疗养院只有一部通往 VIP 楼层的电梯，无法一次性装下所有人，大家只能分两批乘坐。

这种情况，当然是让甲方先走。

眼看电梯的门关上，文华的客户总监麦甜松了一口气。她挨到程曦身边，笑道：“程曦，刚才都没顾上和你打招呼，好久不见。”

B 市的汽车公关圈本来就小，亚历山大和文华分别位列本土公关公司的第一和第二，在很多场合总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程曦与麦甜也算认识。

同行见同行，打个招呼的情谊还是有的，程曦也笑道：“麦总，好久不见。”

麦甜又说：“听说领驭这个客户，你可是从博奥的 Liz 手里抢过来的？”

Liz 号称博奥的“传奇总监”，也是 B 市汽车公关圈里的“常胜将军”，只要是她带队参与的竞标，少有败绩，可她竟然在领驭汽车的竞标中输给了程曦，这事早就在公关圈里传开了。

“你不愧是夏朗的徒弟。”麦甜吹着“彩虹屁”，继续道，“她虽然退圈了，但 Liz 还是做不到一家独大呀。”

程曦其实并不认同“抢”这个动词，麦甜还是阮赫连的人，她对对方防心更甚，只回答道：“博奥是国际 4A，服务的向来都是外资企业，领驭汽车的竞标，Liz 大概是重在参与。”

她打着官腔，麦甜不是听不出来，可在公关圈里混久的人，至少也是半个“人精”，只见麦甜“哈哈”一笑，说道：“你就别谦虚了，回头有道汽车竞标的时候，你可得让着我点儿。”

程曦不甚明了地看向麦甜，问道：“你说什么？”

“别装了。”麦甜说着，还用手肘轻撞了一下程曦的肩膀，“你是不是有个同事叫陆垚？他和赫连总的秘书一直保持着联系，不就是要争取有道今年的竞标资格吗？”

原来陆垚还和阮赫连保持着联系？程曦心中尚有疑虑，只对麦甜说道：“陆垚是陆垚，我是我，我和他业务独立，互不干涉。”

“那个陆垚的背景我也调查过。”麦甜说着，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讥笑，“他从来没有服务过汽车品牌，怎么可能在专业层面拿下有道？到时候写方案，不是还得你出马？”

麦甜的话说到这里，程曦多少明白了她的用意。她既然调查过陆垚，应该也知道自己和陆垚之间的竞争关系，此番试探，无非是想投石问路，从程曦这里套出陆垚的底牌。

这么想着，程曦突然笑了出来——要说陆垚的手段，还不是和麦甜，哦不，应该是和整个文华上下差不了多少。

当年的文华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后来能一跃做到本土公关的第二名，靠的就是给甲方吃回扣来拿下客户的手段。

曾有同事从亚历山大跳槽至文华，待了不到一个月便离职了，再见到程曦时便忍不住一个劲儿地吐槽：“那个公司太可怕了，为了讨好客户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麦甜看起来对陆垚多有忌惮，说起来还真是流氓怕流氓。

“我现在服务领驭汽车，阮之珩和阮赫连的叔侄关系，想必你也有听说。”程曦说着，不打算在这个问题和麦甜多费唇舌，“如果亚历山大真的要参与有道汽车的竞标，是绝对不会派我上场的。至于陆垚，我和他的交流真的很少。”

程曦已经将话说得很敞亮了，可麦甜总觉得她和陆垚是竞争对手，肯定不乐见他拿下有道汽车，多少都会给自己透露些信息。

“有道汽车不会平白无故地给一个从未合作过的乙方公司发招标邀请，阮赫连一定给陆垚开了条件。”麦甜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定没有人在听她们说话，干脆压低了声音追问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你告诉我，对你来说又没什么损失。”

此时，第二趟电梯已经抵达，程曦不再理会麦甜，率先走进了电梯。狭小的空间内实在不方便讨论这种敏感的话题，麦甜再着急，也只能暂时保持沉默。

她不知道，其实程曦已经把同样的疑问藏在了心底。

电梯一路不停，直达 VIP 楼层。程曦一出电梯，就见 Harper 已经换好了衣服，之前的夸张装扮已经不见了，他此刻穿的是干净工整的白色衬衫配黑色长裤，还有皮鞋，半长的“泡面头”扎成马尾，正一脸不爽地站在病房门口翻着白眼。

阮之珩就站在他旁边，正在低头刷着手机。阮赫连从病房里走出来，看到阮之珩的身影，明显愣了一下，问道：“你怎么也在这儿？”

阮之珩没有说话，Harper 抢答道：“是我叫堂哥一起来的。”

阮赫连被这句话噎得脸色涨红，但他显然拿 Harper 没办法，只能把气撒在公关公司身上。只见他一扭头，就冲麦甜喊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开始！”

麦甜听着，连忙带着其他工作人员小步快跑过去。

眼见众人蜂拥似的进了阮有道的病房，程曦这才踱步到阮之珩的身边，问道：“师兄，你不进去吗？”

阮之珩才用手机回复完一封工作邮件，抬头看向她，说：“又没给我演出费，进去干吗？”

他说着，就和程曦站在病房门口，看着里面忙作一团。

敢情他不是来演出，而是来看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