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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女儿,我有权关心她的幸福!”
“就是这句话,梁先生。”狄君璞很快的说:“你如果真关心心虹的幸福,你如果真爱
她,就请不要干涉我和她的恋爱。你可知道她一直很忧郁吗?你可知道她经常生活在一个黑
暗的深井里?你可知道她彻夜失眠,常哭泣到天亮?你可知道她脑子里有个黑房间,她常常
害怕得要死?不!梁先生,你并不知道,你没有真正关心过她,你没有真正去研究过她,帮
助过她。而现在,你盲目的反对我和她恋爱,你主观的认为这对她一定有害。但是,你错
了,梁先生,你竟不知道我使她复活了!我让她从那个大打击里复苏过来,使她又能生活,
又能笑,又能唱歌,又能爱了!而你这位父亲,伟大的父亲,你站起来指责我勾引你的女
儿,你以一个保护者的姿态出现,好像我是个魔鬼或罪魁。事实上,你根本一丝一毫也不了
解心虹。你可以破坏我们,你可以驱逐我,你可以不把她嫁给我,但是,谁给你权利,因为
你是一个父亲,就可以置心虹于死地?”他一连串的说著,这些话像流水一般从他的嘴中冲
出来,他简直连思考的余地都没有。他喊得又急又响,在那种愤怒而激动的情况下,他根本
无法控制自己的语言和思想。当这一连串的话说完,室内那份骤然降临的寂静,才使他惊愕
的发现,自己竟说得那样严厉。
梁逸舟有好几分钟都没有说话,只是瞪大了眼睛,看著狄君璞,浓浓的烟雾不住的从他
的鼻孔和口腔中冒出来。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太阳穴在跳动,这一切都显示出他在极度的恼
怒中。但他也在思考,在压制自己。好半天,他才冷冰冰的说了一句:“什么叫置心虹于死
地?你倒说说明白!”
狄君璞深吸了一口烟,他拿著烟斗的手在颤抖,这使他十分气恼,将近四十岁的人了,
怎么仍然如此的冲动和不平静?这和他预先准备“冷静谈判”、“以情动之”的场面是多么
不同!看样子,他把一切都弄糟了!
“梁先生,”他竭力使自己的声调恢复平稳。“我只是想提醒你,心虹是个脆弱而多情
的孩子,头一次的恋爱几乎要了她的命,这一次,你就放她一条生路吧!”
“你认为,她上一次的恋爱悲剧是我导演的吗?”梁逸舟大声的问。“不,我不是这意
思,”狄君璞急急的说:“我知道云飞是个流氓,我知道他的劣迹恐怕比你知道的还多。那
个悲剧或者是不可避免的,但是,即将来临的悲剧却是可以避免的!”星河32/52
“是的,是可以避免的!”梁逸舟愤愤的说:“假如当初我不那样好心,把农庄让给你
住,那么,一切都不会发生了!狄君璞,我以为你是个君子,却怎么都没料到你竟是条色
狼!你认为你的桃色新闻闹得还不够多?躲到这深山里来,仍然要扮演范伦铁诺!”狄君璞
跳了起来,再一次控制不住自己。“梁先生,你犯不著侮辱我的人格,只因为我爱上你的女
儿!假如你能够冷静一点,能够仔细分析一下目前的局面,你会发现侮辱我并没有用处,并
不能解决问题!”
“我有解决问题的办法,”梁逸舟坚定的说:“请你马上搬出农庄,我要把那幢房子整
个拆掉!请你远离霜园,远离我们的家庭!”“梁先生,你考虑过这样做的后果吗?你知道
你这样会杀掉心虹吗?”“你不要动不动就拿心虹的生命来威胁我!”梁逸舟恼怒的大声
吼:“心虹是我的女儿!我知道怎样做对她有利!她根本不能明辨是非,她根本还没有成
熟,第一次,她去爱一个小流氓,第二次,又去爱个老骗子……”
“梁先生,”狄君璞站起身来,打断了对方的怒吼,奇怪,到这一刻,他反而平静下来
了。他的声音是低沉而稳重的,稳重得让他自己都觉得惊奇。可是,这低沉的语调却把梁逸
舟的吼声给遮盖淹没了。“我知道和你没有什么可谈了。我常常觉得奇怪,许多人活到了五
六十岁的年纪,经验过了半个世纪的人生,却往往对于这世界和人类仍然一无所知。许多我
们自己经验过的痛苦和感情,如果若干年后,再来临到我们的子女或朋友身上,我们反而会
嗤笑他,仿佛自己一直是圣人似的!这岂不是可笑吗?梁先生,我没什么话好说了,刚刚认
识你的时候,你让我折服,我认为你是个懂得人生,懂得感情,有深度,有思想,有灵性的
人。现在,我发现,你仅仅是个刚愎自用,目空一切的暴君!我不愿再和你谈下去,在短时
间之内,我不准备离开农庄,你可以想尽办法来拆散我和心虹,随你的便吧,梁先生!但
是,你会后悔!”他抓起椅子上自己的大衣,又说了一句:“你有一对好女儿,有个好妻
子,可是,要失去她们,也是非常容易的事!”
他把大衣搭在手臂上,开始向门口去,但是,梁逸舟恼怒的喊了一声:“站住!狄君
璞!”狄君璞站住了,回过头来。
“你不要对我逞口舌之利,狄君璞。”梁逸舟本来苍白的脸色现在又涨红了。“我不听
你那一篇篇似是而非的大道理!你明天就给我从那农庄里搬出去!”
“你没有权让我搬出去,梁先生。”狄君璞静静的说:“我搬进来之前,曾和你订过一
张两年为期的租赁合约,现在只过了半年,我并没有亏欠房租,所以,在期满之前,你无权
要我搬走!”梁逸舟暴怒了。“狄君璞,你是个混蛋!”他咒骂著。“你给我注意,从今以
后,再也不许走进霜园的大门。”
狄君璞注视著梁逸舟,好一会儿,他说:
“我很想问你一句话,梁先生,你恋爱过吗?”
梁逸舟一愣,愤愤的说:
“这个用不著你管!你别用‘恋爱’两个字,去掩饰你那种丑恶而不正当的追求!恋爱
应该要衡量彼此的身分,发乎情,止乎礼,才是美丽的!像你!你有什么资格谈‘恋爱’两
个字,你对你第一个妻子的感情呢?记得你那个婚姻也曾闹得轰轰烈烈呵!不正当的恋爱算
什么恋爱呢?那只是罪恶罢了!”狄君璞咬了咬牙。“谢谢你给我的教训,我承认不负责任
的滥爱是罪恶,可是,真挚的感情和心灵的需求也是罪恶吗?梁先生,你这样义正辞严,想
必当初,你有个极正当的恋爱和婚姻吧!”
说完这几句话,他不再看梁逸舟一眼,他心中充满了一腔厌恶的、郁闷的情绪,急于要
离开这幢房子,到屋外的山野里去呼吸几口新鲜空气。拉开了房门,他冲出去,却差点一头
撞在吟芳的身上。她正呆呆的站在那房门口,似乎已经站了很久很久。显然的,她在倾听著
他们的谈话。狄君璞把对梁逸舟的愤怒,本能的迁移了一部分到吟芳的身上,瞪视了她一
眼,他一语不发的就掠过了她,大踏步的走向客厅,又冲出大门外了。吟芳看著他的背影,
她不自禁的向他伸出了手,焦灼的低唤了一声:“君璞!”可是,狄君璞并没有听到,他已
经消失在大门外了。吟芳颓然的放下了手,叹口气,她走进书房。梁逸舟正涨红了脸,瞪著
一对怒目,在室内像个困兽般走来走去。看到了吟芳,他立即恨恨的叫著说:
“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大新闻吗?”
“是的,”吟芳点了点头,轻轻的说:“我全知道,我一直站在书房外面,你们所有的
谈话,我都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