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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河(32)

伏在桌上,把面颊埋在臂弯中,哭泣得抬不起头来。她还想没什么,但是没有一个句子能够

成声,只是在喉咙中干噎。狄君璞扑了过去,捉住了她的手臂,让她面对自己,他摇撼著

她,焦灼的喊著:

“心虹!心虹!抬起头来,看著我!心虹!”

她泣不可仰,头仍然垂著,泪珠迸流。她哭得那样厉害,以至于浑身痉挛了起来,她把

自己缩成了一团,和那痉挛徒劳的挣扎著。狄君璞大惊失色,又急又痛,他迅速的把她拥进

了怀中,用自己的胳膊紧抱著她,想遏止她的哭泣和痉挛。他把她的头埋在自己的怀里,拍

抚著她抽动著的背脊,用各种声音呼唤她的名字,一面痛切的自责著:

“心虹!心虹!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让你看这本小册子,我不该逼你回忆!哦,心虹!

心虹!你不要哭吧!求你不要哭,请你不要哭吧!哦,心虹!心虹!我怎么这样傻,这样

笨,这样愚蠢!我干嘛要让你再被磨碎一次?呵,心虹!请不要哭吧!请你!”他把她的头

扳起来,使她的脸正对著他。她闭著眼睛,湿润的睫毛抖动著,面颊上泪痕狼藉,新的泪珠

仍然不断的从眼角涌出,迅速的奔流到耳边去。她的嘴微张著,吐出无数的抽噎,无数的呜

咽,她的痉挛和哭泣都无法停止。他掏出手帕,徒劳的想拭干她的泪痕,他拥抱她,徒劳的

想弄温暖那冰冷的身子。他继续恳求著:

“别哭吧!心虹,那些事都早已过去了,它再也伤害不到你了,别哭吧!别哭吧!求

你,别哭吧!”

她仍然在哭,不停不休的哭,他望著她,眼看著那张苍白的脸被泪痕浸透,眼看著那痛

苦在撕裂她,碾碎她,而自己却无能为力。眼看那瘦弱的身子抖动得像寒风中枝上的嫩

叶……他焦灼痛楚得无以自处。然后,忽然的,他自己也不知道在做什么,他竟俯下头来,

一下子吻住了那抖动颤栗著的嘴唇,遏止了那啜泣抽动的声音。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慢慢的移开了自己的唇,抬起头来,注视著她。她的睫毛扬

起了,一对浸在水雾里的眸子,好惊愕,好诧异,又好清亮,好晶莹的望著他。那颤抖、痉

挛、和哭泣都像奇迹般的消失了。她只是那样看著他,那样不信任的,恍惚如梦的看著他。

天窗外,已近黄昏的光线柔和的射了进来,把她的脸笼罩在一片温柔的落日余晖之中。

“嗨,心虹。”他试著说话,喉咙是紧逼而痛楚的,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这一

个意外的举动,使他自己都受惊不小。“你好些了吗?”他柔声的问,想对她微笑,却笑不

出来。她仍然惊愕而不信任的看著他,一瞬也不瞬。半晌,她抬起手来,用那纤长的手指,

轻轻的、轻轻的碰触他的嘴唇,低声的说:“你吻了我。”“是的。”他轻声说。她的身子

软软的倚在他的怀中,她的眼光也软软的望著他,然后,她低低叹息,慢慢的阖上了眼睛。

“我好累,好疲倦,”她叹息著说:“我现在想睡了。想好好的睡一下。”“你可以好

好的睡一下。”他说,抱起她来,把她抱下了楼梯,抱进了书房里,他把她放在躺椅上,拿

了自己的棉被,轻轻的盖住了她。她阖上眼睛,真的睡了。星河28/5218

两小时后,心虹从一段甜甜的沉睡中醒来,朦朦胧胧的睁开眼睛,她首先看到的,就是

书桌上那盏亮著的台灯,和窗外那迷蒙的夜色。然后,她看到了狄君璞,他正坐在距离她不

远的地方,手里握著一本书,眼睛却静静的望著她。两人的目光一接触,他立刻站起来,走

到她面前,对她温存的一笑。“你睡得很好,”他低低的说。“现在,舒服了一点吗?”

她有些神思恍惚,一时间,她似乎弄不清楚自己为什么睡在这书房里。但是,立即,整

个下午的事都在她脑中飞快的重演了一遍。对过去的探索、阁楼、摇椅、写著名字的纸张、

小说,和那本小记事册!然后,然后是什么?她的眼光再度和狄君璞的相遇,她的心脏不禁

猛的一跳,一股热烘烘的暖流从胸口向四肢迅速的扩散。呵!他吻了她!这是真的吗?他竟

吻了她!她下意识的伸手抚摩自己的嘴唇,似乎那一吻的余温仍在。她的脸红了,像个初恋

的、羞赧的小妇人,她的头悄悄的垂了下去。“饿了吗?”他俯视她,声音那样温柔,那样

细腻,那样充满了一种深深切切的关怀之情,“我让阿莲给你下碗面,我们都吃过晚饭

了。”他站直了,想走到门口去。

她一把拉住了他,她的眼光楚楚动人的望著他。

“不要。”她轻声说。“不要离开我!请你!”

“我马上就来,嗯?”“等一下,我现在还不想吃。”

“那么,好吧。”他拉了一张椅子过来,坐在她面前,用手按著她说。“你再躺一会

儿,好吗?看样子,你还有点懒懒的呢!”她依言躺著,用一只手枕著头,另一只手在被面

上无意识的摩挲著,她的思绪在游移不定的飘浮,半晌,她不安的说:“我来了这么久,家

里没有找我吗?”

“高妈在饭前来过了,小蕾告诉她,说你陪她玩累了,所以睡著了。我已经跟高妈说

过,要你父母放心,我晚上负责送你回去。所以,你不必担心,好好的躺著吧!”

她点点头。呵!小蕾!那个善于撒谎的小东西呵!她的思想又在飘浮了,飘出了书房,

飘上了阁楼,飘到了那本小册子里,她的眉头猛然皱紧,下意识的把头往枕头里埋去,似乎

这样子就可以躲掉什么可怕的东西。狄君璞用手抚摩她的头发,把她的脸扳了过来,使她面

对著自己。他的眼睛炯炯有神的望著她,脸上带著股坚毅和果断,他用低沉有力的声音,清

晰的说:“听著,心虹。我知道你现在已经记起了过去的事,你一定感到又痛苦又伤心!但

是,那些事都早已过去了,你要勇敢些,要面对它们,不要让它们再来伤害你,听到了吗?

知道了吗?想想看,心虹,有什么可悲的呢?不是另有一段新的人生在等著你吗?”她瞅著

他,眼神是困惑而迷惘的。

“但……但是,”她怯怯的说:“‘过去’到底是怎样的呢?”

他一惊,紧盯著她。“怎么!”他愕然的说:“你不是已经记起来了吗?关于你和卢云

飞的一切!”“卢云飞?是了!”她像骤然又醒悟了过来,不自禁的闭了闭眼睛。“云飞,

对了,他的名字叫云飞。我常在阁楼里等他,我们相偕去雾谷,我们有时整日奔驰在山里,

有时又整日坐在阁楼中静静相对。他是爸爸公司里的职员,他有个弟弟叫云扬,他们住在镇

外的一个农舍中,生活很清苦。”

“你瞧!你不是都记起来了吗?”狄君璞兴奋的说。“但是,今天已经够你受了,我不

要你今天讲给我听。等过几天,你完全平静以后,你再慢慢的告诉我!”

“不!”她说,陷进了记忆的底层,努力的在思索著。她作了个阻止的手势,说:“别

打扰我,让我想!是的,父亲不赞成我和云飞恋爱,说他太油,太滑,太不走正路。我们的

恋爱很痛苦,同时,我发现云飞对我并不忠实,他也追求心霞,又和江梨调情,还有别的女

人,很多很多。他要我跟他走,我始终没有勇气,因为我在潜意识中,并不信任他。可是,

另一方面,我又爱他爱得如疯如狂!没有他我就活不下去。然后,爸爸把他从公司里开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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