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大
中
小
或者,他并没有真正的爱上她,或者,他仅仅觉得被她所迷惑,或者,他要逃开的不是
“她”,而是他自己的“良心”,他不愿欺骗一个“好女孩”,是了,一定是这个原因!他
并不爱她,仅仅因为风雨园中,除她之外,没有吸引他的第二个少女而已。她跌坐了下来,
用手托著下巴,呆呆的沉思起来。好在,一切都快过去了,好在,老人死后,她将永远逃开
风雨园,也逃开这园里的一切!尤其,逃开那阴魂不散的耿若尘!那在这几个月里不断缠扰
著她的耿若尘!是的,逃开!逃开!逃开!她想著,觉得面颊上湿漉漉的,她用手摸了摸,
天呵!她为什么竟会流泪呢?为了这段不成型的感情吗?为了那若即若离,似近似远的耿若
尘吗?不害羞呵!江雨薇!
夜深露重,月移风动,初夏的夜,别有一种幽静与神秘的意味。她轻叹了一声,站起身
来,拂了拂长发,慢慢的走进屋里去了。大厅中还亮著灯,是耿若尘特地为她开著的吧?她
把灯关了,拾级上楼。楼上走廊中的灯也开著,也是他留的吗?她望望耿若尘的房间,门缝
中已无灯光,睡著了吗?若尘,祝你好梦!她打开自己的房门,走了进去。
一屋子的静谧。她走到书桌前面,触目所及,是一个细颈的、瘦长的白瓷花瓶,这花瓶
是那书房内的陈列品之一,据说是一件珍贵的艺术品!白瓷上有著描金的花纹。如今,这艺
术品就放在她的桌上,里面插著一枝长茎的红玫瑰。在那静幽幽的灯光下,这红玫瑰以一份
潇洒而又倨傲的姿态,自顾自的绽放著。天!这是什么呢?谁做的?她走过去,拿起瓶子
来,玫瑰的幽香绕鼻而来,花瓣上的露珠犹在,这是刚从花园中采下来的了。她把玫瑰送别
鼻端去轻嗅了一下,这才发现花瓶下竟压著一张纸条,拿起纸条,她立即认出是那个浪子—
—耿若尘的笔迹,题著一阕词:“池面风翻弱絮,树头雨褪嫣红,
扑花蝴蝶杳无璺,又做一场春梦!
便是一成去了,不成没个来时,
眼前无处说相思,要说除非梦里。”心有千千结28/46
她吸了口气,把纸条连续念了四五遍,然后压在胸口上。要命呵!那个耿若尘!他到底
是什么意思呢?
于是,这晚,当她睡著之后,她梦到了耿若尘;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咽!他拥住了
她,把她的头紧抱在胸口,在她耳边反覆低语:“眼前无处说相思,要说除非梦里。”
第二天一早,耿若尘就出去了,留给江雨薇一天等待的日子。黄昏时分,他从外面回
来,立刻和老人谈到工厂里的业务,他似乎发现工厂的帐务方面有什么问题,他们父子一直
用些商业术语在讨论著。江雨薇对商业没有兴趣,可是,耿若尘对她似乎也没兴趣,因为他
整晚都没有面对过她,他不和她谈话,也不提起昨晚的玫瑰与小诗,他仿佛把那件事已经整
个忘得干干净净了。这刺伤了雨薇,刺痛了她。于是,她沉默了,整个晚上,她几乎什么话
都没有说。
老人入睡以后,她走进了书房。她在书房中停留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因为,她知道,耿
若尘每晚都要在书房中小坐片刻。在她的潜意识里,是否要等待耿若尘,她自己也不知道。
但,无论如何,耿若尘没到书房里来。夜深了,她叹口气,拿了一本《双珠记》走出书房。
又情不自禁的去看看耿若尘的房门,门关著,灯也灭了。她再叹口气,走进自己的房间。触
目所及,又是一枝新鲜的红玫瑰!她奔过去,拿起那瓶玫瑰,同样的,底下压著一张纸条:
“明知相思无用处,无奈难解相思苦!有情又似无情时,斜风到晓穿朱户,问君知否此
时情,只恐梦魂别处住,无言可诉一片心,唯祝好梦皆无数!”
她握紧了这张纸条,仰躺到床上,从她躺著的位置,她可以看到窗外天空的一角,有颗
星星高高的挂在那儿,对她一闪一闪的亮著。她听得到自己的心跳,那样沉重的,规律的,
一下又一下的撞击著胸腔。她闭了闭眼睛,浑身散放著的热流把全身都弄得热烘烘的。她再
张开眼睛,那星光仍然在对她闪亮。有光,有热,有心痛,有狂欢,有期待,有担忧……这
是什么症象?天!这是什么症象?她陡的跳了起来,望著床头的那架电话机。风雨园中每个
房间都有电话,而且像旅社的电话般能直接拨到别的房间里。她瞪视著那电话机,然后,她
抓起听筒,拨到隔壁的房间里。
耿若尘几乎是立刻就拿起了听筒。
“喂?”他那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
“喂,”她轻应著,喉中哽塞。“我刚刚看到你的纸条。”
他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别告诉我我是个傻瓜,”他喑哑的,急切的说:“别告诉我我在做些傻事,也别告诉
我,你心里所想的,以及你那个X光!什么都别说,好雨薇,”他的声音轻而柔,带著一抹
压抑不住的激情,以及一股可怜兮兮的味道。“别告诉我任何话!”“不,我不想告诉你什
么,”雨薇低叹著说,声音微微颤抖著。“我只是想请你走出房门,到走廊里来一下,我有
句话要当面对你说。”他沉默了几秒钟。“怎么?”她说:“不肯吗?”“不,不,”他接
口:“我只是不知道你想做什么,是不是我又冒犯了你?哎!”他叹气:“我从没有怕一个
人像怕你这样!好吧,不管你想对我做什么,我到门口来,你可以把那朵玫瑰花扔到我脸上
来!”说完,他立即挂了线。
雨薇深吸了口气,从床上慢慢的站了起来,抚平了衣褶,拂了拂乱发,她像个梦游患者
般走到房门口,打开了门,耿若尘正直挺挺的站在那儿,一眨也不眨的望著她,他脸上有种
犯人等待法官宣判罪状似的表情,严肃,祈求,而又担忧的。她走过去,心跳著,气喘著,
脸红著。站在他面前,她仰视著他,这时才发现他竟长得这么高!
“假若——假若我告诉你,”她轻声的,用他爱用的语气说:“我活到二十三岁,竟然
不懂得该如何真正的接吻,你会笑我吗?”他紧盯著她,呼吸急促了起来。
“你——”他喃喃的说:“是——什么意思?”
她闭上了眼睛。“请你教我!”她说,送上了她的唇。
半晌,没有动静,没有任何东西碰上她的嘴唇,她惊慌了,张开眼睛来,她接触到了他
的目光,那样深沉的、严肃的、恳切的、激动的一对眼光!那样一张苍白而凝肃的脸孔!她
犹豫了,胆怯了,她悄悄退后,低语著说:
“或者,你并不想——教我?”
他一把捉住了她的手腕,于是,猝然间,她被拥进了他的怀里。他的唇轻轻的碰著了她
的,那样轻,好像怕把她碰伤似的。接著,他的手腕加紧了力量,他的唇紧压住了她。她心
跳,她喘息,她把整个身子都倚靠在他的身上,双手紧紧的环抱著他的腰,她没有思想,没
有意识,只感得到两颗心与心的撞击,而非唇与唇的碰触。终于,他抬起头来了,他的眼睛
亮晶晶的盯著她。她睁开眼来,不信任似的望著面前这张脸,就是这个人吗?几个月前,曾
因一吻而被她打过耳光的人?就是这个人吗?那被称为“浪子”的坏男人?就是这个人吗?
搅得她心慌意乱而又神志昏沉?就是这个人吗?以后将会在她生命里扮演怎样的角色?“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