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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片云(30)



友岚低头看著她那瞪得圆圆的眼睛,和她那张惊魂未定的脸,他看了好半晌,然后,他 俯下头去,紧紧的吻住了她。

她挣扎开去,脸红了。

“你不怕那山地孩子看见啊?”

“又怎样呢?”他问:“他也会长大,有一天,他也会做同样的事情!”他把她用力拉 进怀里。

“别从我怀里逃开!”他低柔的说。“永远不要!”

她扬起睫毛,凝视著他那充满了智慧、了解,与深情款款的眼睛,她楞住了。晚上,他 们并躺在床上,拉开了窗帘,他们望著穹苍里的星光,和那一弯月亮。很久很久,两人都没 有说话,然后,友岚静静的问:“告诉我,你在想什么?”“我在想,”她坦白的说:“你 白天说的话。”

“我白天说了很多话,是那一句呢?”

“别从你怀里逃开!”她定了定。“你以为,我还会从你怀里逃开吗?”“你会吗?” 他反问。她转头看著他,忽然间,有两点泪光在她眼里闪烁。

“嫁你的时候,我就在心中发誓,我要做你最忠实的、最长久的、最温柔的妻子。像我 妈对我爸爸,像你妈对你爸爸。”

他翻过身来,一把抱住了她。

“对不起,”他在她耳边喃喃低语。“我为白天那句话道歉。你知道,有时我也会很 笨,像今天那只牛,你明明好意去亲近它,它却竖起角来想撞你。我就是那只笨牛。”

她含笑抚摸他的下巴。

“不,你不是笨牛。”她轻声说。“你聪明而多情,我从小就认识你,现在才知道,你 是多么精明的。”她把头钻进他的怀抱中。“瞧,我在你怀里,我并不想逃开!”

他温存的抱紧了她。在日月潭住了四天,他们都有些厌了,附近的名山古刹,荒村野 地,以及别人不去的山岗小径,他们都跑遍了。于是,他们计划开车继续南下,去横贯公路 或垦丁,就在研讨的时候,却来了一对意外之客,带给了他们一阵疯狂的喜悦,那是兆培和 玢玢!“嗨!我们也来凑热闹了!”兆培叫著说:“希望不惹新郎新娘的讨厌!”“太好 了!”宛露拉著玢玢,高兴的笑著。“我们已经开始发闷了!旅行就要人多才有意思,我 看,”她口无遮拦的:“你们也提前度蜜月吧!反正再过两个月也结婚了!早度蜜月晚度蜜 月还不是一样!”“宛露!少开玩笑!”玢玢的脸涨得绯红了。

兆培看看宛露,再看看友岚。

“喂,友岚!”他说:“你很有一套,我这个刁钻古怪的妹妹啊,好像又恢复她的本来 面貌了!”

“走!”友岚兴高采烈的拍著兆培的肩膀:“我请你们吃中饭去!”“要喝酒!”兆培 说。“就喝酒,随你喝多少!”

“不行,”玢玢插嘴了。“我们是来玩的,不是来喝酒的!”

“嫂嫂有意见,友岚,你省点钱吧!”宛露说。

“才嫁过去,已经帮夫家打算盘了!”兆培说。

玢玢又红了脸,友岚却得意的笑著。

饭后,他们一起去逛了附近一家孔雀园,那儿养了许许多多的孔雀,五颜六色,那光亮 的羽毛,迎著阳光闪烁,那绚丽的色彩,长在一只鸟的身上,简直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在他 们参观孔雀的时候,兆培才抓住机会,把宛露拉到一边,低档的说:“我特地来告诉你一件 事,孟樵已经出国了。”

“哦?”宛露一震,询问的看著兆培。

“是报社派他出去的,我想,这一去总要个一年半载,等他回来,世事早变了,他在外 面跑一趟,心情也会改变。时间和空间是治疗伤口最好的东西,他即使有过伤口,到时也会 治愈了,何况,很可能根本没伤口!”

宛露呆呆的发起怔来,下意识的抬头看看天空,刚好有一片云飘过,很高,很远。她模 糊的记起自己说过的一句话:“云是虚无缥缈的,你无法去抓住一片云的!”

一阵难言的苦涩,陡然对她包围了过来。

“哎呀!”友岚忽然大声叫著:“宛露,那只公孔雀一直对著你开屏,它准以为你是只 母孔雀了!”

玢玢和兆培都哄然大笑起来,宛露也勉强的跟著笑了。

我是一片云 14好几个月的时间,无声无息的过去了。

在顾家,顾太太总是把家务一手揽住,积年的习惯,她已经做得非常熟悉了,虽然有了 儿媳妇,虽然宛露和她很亲热,也极想分担她的工作,她却不能适应把部份家务交给宛露。 再加上,宛露对家务事也从未做惯,切菜会割破手,洗碗会砸盘子,熨衣服会把衣服烧焦, 炒菜会把整锅油烧起来,连用电锅烧饭,她都会忘记插插头。于是,试了两三天之后,顾太 太就把宛露挽在怀里,笑嘻嘻的说:“你的帮忙啊,是越帮越忙,我看,还是让我来做吧!你放心,妈不会因为你不惯于做 家事,就不宠你的。像你们这代的女孩子,从小就只有精神应付课本,中文、英文、数学、 文学全要懂,而真正的生活,反而不会应付了。”

顾太太这几句话,倒说得很深入。真的,这一代的女孩子,个个受教育,从三四岁进幼 稚园,然后是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填鸭式的教育已让她们喘不过气来,那里还有剩 余的精力去学习煮饭烧菜持家之道?

在家既然无所事事,友岚每天又要上班,宛露的家居生活也相当无聊。起先,她总要往 娘家跑,还是习惯性的缠住母亲,后来,兆培结婚了,玢玢进了门,婆媳之间相处甚欢。于 是,宛露那莫名其妙的自卑感就又抬头了,她想,自己既非段太太所亲生,也不该去和玢玢 争宠。在一种微妙的、自己也无法解实的心情下,她回娘家的次数就逐渐减少了。

六月,天气已经变得好热好热,这天下午,宛露忽然跑到工地去找友岚。友岚正爬在鹰 架上检查钢筋,宛露用手遮著额,挡住阳光,抬头去看那高踞在十楼上的友岚。从下往上 看,友岚的身子只是个小黑点,她几乎辨不清那些身影里那一个是友岚,只能凭友岚上班前 所穿的那身衣服:浅咖啡色衬衫和米色长裤,来依稀辨认。这样一仰望,她心里才有些概 念,她总以为友岚的工作很轻松,待遇又好。工程师嘛,画画设计图,做做案头工作就可以 了,谁知大太阳下,仍然要爬高下低,怪不得越晒越黑,看样子,高薪也有高薪的原因,世 界上没有不劳而获的事情!也真亏友岚,他在家里从不谈工作,也从不抱怨,更不诉苦。说 真的,友岚实在是个脚踏实地的青年,也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丈夫。

友岚从电梯上吊下来了,一身的灰,一脸的尘土,戴著顶滑稽兮兮的工作帽。看到宛 露,他意外而惊喜,脱掉了帽子,他跑去洗了手脸,又笑嘻嘻的跑了回来。

“宛露,怎么想起到这儿来!”

“在家无聊,出来逛一逛,而且,有件事要跟你商量,就跑来了。”她仰头再看看那鹰 架。“你待在上面干什么?”

“每次排钢筋的时候,都要上去检查,那个架子叫鹰架,老鹰的鹰。”他解释著,一面 拉住她的手,兴高采烈的说:“走,我带你上去看看,从上面看下来,人像蚂蚁,车子像火 柴盒。”“噢!”她退后了一步。“我不去,我有惧高症。”

“胡说!”友岚说:“从没听说,你有什么惧高症!小时候,爬在大树的横枝上晃呀晃 的,就不肯下来,把我和兆培急得要死,现在又有了惧高症了。”

宛露笑了笑。“嫁丈夫真不能嫁个青梅竹马!”她说。

“怎么呢?”“他把你穿背带裤的事都记得牢牢的!”她再看了一眼那“鹰架”。“为 什么要叫鹰架?”

“我也不知道,大概因为它很高,只有老鹰才飞得上去吧!”他凝视她。“你真不想上 去看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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