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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片云(2)



“把书给我!”她说:“我要转弯了。”

他紧紧的凝视她,望了望手里的书本。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她仰头看看天,俏皮的一笑。

“我叫一片云。”“一片云?”他怔了怔,靠在巷口的砖墙上,深思的、研判的打量著 她。从她那被风吹乱的头发,到她那松著领口的衬衫,和她那条洗白了的牛仔裤。“是天有 不测风云的云吗?”

“可能是。”“那么,”他一本正经的说:“我叫一阵风。天有不测风云的风。”她愕 然片刻,想起他忽然从巷口冒出来,还真像一阵风呢!她又想笑了。“所以,”他仍然一本 正经的说:“对我们而言,这两句成语应该改一改,是不是?”

“改一改?”她不解的。“怎么改?”“天有不测风云,人有偶然相遇。”他说,把手 里的书往她怀中一放。“好了,再见!段宛露!”

段宛露!她大惊失色,站住了。

“你怎么知道我是段宛露?”她问。

“或者,我有点未卜先知的本领。”他学她的样子耸耸肩,满不在乎的。“这是我与生 俱来的本能,只要我把人从上到下看一遍,我就会知道她的名字!”

“你胡扯!”她说,忽然有阵微微的不安,掠过了她的心中,与这不安同时而来的,还 有一份不满,这男孩,或者他早就在注意她了,或者这“巧合”并不太“巧”!否则,他怎 能知道她的名字!“天有不测风云,人有偶然相遇!”他多么轻浮!他在吃她豆腐!这样一 想,她就傲岸的一甩头,抱著自己的书本,头也不回的往自己家门口跑去。她家在巷子里的 第三家,是一排两层砖造房子中的一栋,也是×大分配给父亲的宿舍。她按了门铃,忍不住 又悄然对巷口看看,那年轻人仍然站在那儿,高大,挺拔。她忽然发现为什么觉得他眼熟的 原因了,他长得像电影“女人四十一枝花”中的男主角!有那股帅劲,也有那股鲁莽,还有 那股傲气!她心里有点儿混乱,就在神思不定的当儿,门开了。

她还没看清楚开门的是谁,身子就被一只强而有力的手一把拉进去了,迅速的,她的眼 睛被蒙住了,一个男性的、温柔的、兴奋的、喜悦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来:“猜一猜,我是谁?”她的心脏不由自主的狂跳了起来,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心跳得 这么厉害,她大大的喘了口气,突然而来的狂喜和欢乐涨满了她的胸怀,她哑著喉咙说:“不可能的!友岚,绝不可能是你!”

“为什么不可能?”手一放开,她眼前一阵光明,在那灿烂的阳光下,她睁大了眼睛, 一瞬也不瞬的望著面前那个高父个子的男人!顾友岚!童年的点档滴滴像风车般从她眼前旋 转而过,那漂亮的大男孩,总喜欢用手蒙住她的眼睛,问一句:“猜一猜,我是谁?”她会顺著嘴胡说:“你是猪八戒,你是小狗,你是螳螂,你是狐 狸,你是黄鼠狼!”“你是个小坏蛋!”他会对她笑著大叫一句,于是,她跑,他追。一 次,她毫不留情的抓起一把沙,对他的眼睛抛过去,沙迷住了他的眼睛,他真的火了。抓住 了她,他把她的身子倒扣在膝上,对著她的屁股一阵乱打,她咬住牙不肯叫疼,他打得更重 了,然后,忽然间,他把她的身子翻过来,发现她那泪汪汪的眼睛,他用手臂一把把她抱在 怀里,低档的在她耳边说:“小坏蛋!我会等你长大!”

那时候,她十岁,他十六。

他出国那年,她已经十六岁了。说真的,只因这世界里喜悦的事情太多,缤纷的色彩太 多,她来不及的吸收,来不及的吞咽,来不及的领会和体验。四年来,很惭愧,她几乎没有 想到过他。就是顾伯伯和顾伯母来访的时候,她也很少问起过他。他只是一个童年的大游 伴,哥哥兆培的好朋友而已。可是,现在,他这样站在她面前,眼光奕奕,神采飞扬,那乌 黑的浓发,那薄薄的嘴唇,那含著笑意的眼睛,带著那么一股深沉的、温柔的、渴切的,探 索的神情,深深的望著她,她就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莫名其妙的发起烧来了。

“噢,宛露!”友岚终于吐出一口长气来。“你怎么还是这么一副吊儿郎当相?”他伸 手从她的头发上摘下一片黄色的花瓣,又从她衣领上摘下另外一片。“这是什么?”

“金急雨!”“金急雨!”他扬了扬头,眼里闪过一抹眩惑。“咳!你还是你!”“你 希望我不是我吗?”她问。

“哦,不!”他慌忙说:“我希望你还是你!不过… ”

“喂!喂!”屋子里,兆培直冲了出来,扬著声音大叫:“你们进来讲话行吗?四年之 间的事可以讲三天三夜,你们总不至于要在院子里晒著太阳讲完它吧!”

宛露往屋子里跑去,这种一楼一底的建筑都是简单而规格化的,楼下是客厅、餐厅、厨 房,楼上是三间卧室,外面有个小得不能再小的院子,因为宛露的父亲段立森喜欢花草,这 小院子除了一条水泥走道之外,还种满了芙蓉、玫瑰、茉莉,和日日春,在院角的围墙边, 还有一棵芭蕉树。宛露常说父亲是书呆子过乾瘾,永远跟不上时代的变化,尤其种什么芭蕉 树!“是谁多事种芭蕉?早也潇潇,晚也潇潇!”父亲就是受诗词的影响,是个道地的中国 书生,是个道地的学者,也是个道地的“好父亲”!

宛露跑进了屋子,兆培拉住她,在她耳边说:“我送你的生日礼物,你满意吗?”

“什么生日礼物?”宛露诧异的问。

“顾友岚!”兆培清清楚楚的说。

“你… ”听出他言外之意,宛露就对著他的脚,狠狠的一脚跺下去,兆培痛得直跳起 来,一面对宛露的臀部打了一巴掌,一面粗声嚷著说:“友岚!我告诉你,你最好离我这个 妹妹远一点,她是母老虎投胎,又凶又霸道,而且是毫无理性的!这还罢了,最严重的问题 是,她一点儿女性的温柔都没有… ”“当然□!”宛露也嚷开了。“谁像你的李玢玢,又 温柔,又体贴,又美丽,又多情,充满了女性温柔,只是啊,人家的女性温柔不是对你一个 人… ”

“宛露!”兆培大喊,声音里充满了尴尬和焦灼。

宛露猛一抬头,才发现李玢玢正亭亭玉立的站在客厅中间,笑盈盈的望著她。这一惊非 同小可,她大窘之下,连招呼都没打,转身就往楼上冲去。刚好,段立森穿著件中国式的长 衫,正慢腾腾的从楼上走下来,宛露这一冲,就和父亲撞了个满怀,段立森弯著腰直叫哎 哟,宛露趁势往台阶上一坐,怔怔的说:“怎么了?我今天像个出轨的火车头,走到那儿都 会撞车!”段立森望著宛露,情不自禁笑了起来,揉了揉宛露那被太阳晒得发热的头发,他 宠爱的说:“岂止是今天?我看你每天都像个出轨的火车头!满二十岁了,还是这样毛里毛躁的, 将来怎么办?”“得了,立森!”段太太从厨房里钻了出来,笑嘻嘻的望著他们父女两个。 “你就让她去吧!维持她的本来面目比什么都好,何必急著要她长大呢?”

“妈!”兆培抗议的说:“你们只会教育别人的儿女,不会教育自己的儿女!”“怎么 了?你又有什么牢骚?”段太太笑望著儿子。

“宛露呀,就是被你们宠坏了!这样惯她,她一辈子都长不大!现在是在爸爸妈妈的翅 膀底下,等到有一天,她必须独立的时候,她就该吃苦头了!”

“我为什么要独立?”宛露撒赖的说:“我就一辈子躲在爸爸妈妈的翅膀底下,又怎么 样?”

“难道你不出嫁?”兆培存心抬杠。

“我就不出嫁!”“好呀!”兆培直著脖子嚷嚷:“爸爸,妈,你们都听见了!还有友 岚,嘻嘻,你作个见证,她亲口说的,她一辈子不出嫁!哈哈!只怕这句话有人听了会伤 心… 嘻嘻,哈哈… ”宛露的脸涨红了,顺手抄起手边的一本书,对著兆培摔了过去,嘴 里喊著说:“你再嘻嘻哈哈的!你当心我掀你的底牌!”她跳起身子,忽然跑过去,一把挽 住李玢玢,把她直拖到屋角去,用胳膊搂著她的腰,说:“我告诉你一件事,玢玢,只能悄 悄说… ”她开始对李玢玢咬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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