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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一个人,根本就是个‘人才’,为什么肯久居人下呢?”
康勤吃了一惊,被夏磊的称赞弄得有点儿飘飘然,对自己的身世,难免就感怀自伤了:
“磊少爷,你有所不知,我姓了康家的姓,一家三代,都是吃康家的饭长大的!你不要
把我说得那么好,我不过是个奴才而已。老爷待我不薄,从小,私塾老师上课时,允许我当
‘伴读’,这样,也学会了读书写字,比康福康忠都更得老爷欢心。又把太太身边的金妞给
我当老婆,可惜金妞福薄,没几年就死了……老爷每次出差,也都带著我,现在又让我来康
记药材行当掌柜……我真的,真的,没什么可埋怨了!”
“可是,康勤,”他认真的问:“你活得很知足吗?除了金妞之外,你的人生里,就没
有‘遗憾’了吗?”
康勤自省,有些狼狈和落寞了。
“很多问题是不敢去想的!”
“你想过没有呢?”“当然……想过。”“怎样呢?你的结论是什么呢?”
“怎么谈得上结论?有些感觉,在脑海里闪过,就这么一闪,就会觉得痛,不敢去碰
它,也不敢去追它,就让它这么过去了!”“什么‘感觉’呢?哪一种‘感觉’呢?”
康勤无法逃避了,他正眼看著夏磊。
“像是‘寂寞’的感觉,‘失去自我’的感觉,不曾‘好好活过’的感觉……还有,好
像自己被困住……”
“想‘破茧而出’的感觉!”夏磊接口。
“是吧!”康勤震动的说:“就是这样吧!”
夏磊和康勤深深互视著,有种了解与友谊在二人之中流动。如水般漾开。“康勤!”夏
磊怔怔的问:“你今年几岁了?”
“四十二岁!”“你是我的镜子啊!”夏磊脱口惊呼了。“如果我‘安于现状’,不去
争取什么,四十二岁的我,会坐在‘康记药材行’里,追悼著失去的青春!”
他站起身来,跄踉的冲到门口,掀起门帘,一脚高一脚低的离去了。望夫崖13/37
15.挣扎
夏磊有很多天都郁郁寡欢。五四带来的冲击,和自我身分的怀疑,变成十分矛盾的一种
纠结。他觉得自己被层层包裹住,不能呼吸了,不能生活了。康家,逐渐变成了一张大网,
把他拘束著,捆绑著,甚至是吞噬著。他不知道该怎样活著,怎样生存,怎样才能“破茧而
出”?
在康家,他突然成了一个“工作狂”。
他劈柴,他修马车,他爬在屋顶修屋瓦,他买砖头,补围墙,把一重又一重年老失修的
门,拆卸下来,再重新装上去……忙得简直晕头转向。梦凡屋前屋后,院里院外追著他,总
是没办法和他说上三句半话,忽然之间,那个在校园里振臂高呼,神采飞扬的大学生,就变
成康家的一个奴隶了。
这天,梦凡终于在马厩找著了夏磊。
夏磊正在用刷子刷著追风。如今的追风,已长成一匹壮硕的大马了。夏磊用力的刷著
马,刷得无比的专心。
“这康福康忠到哪里去了?”梦凡突然问。
“他们去干别的活儿了!”夏磊头也不抬的说。
“别的活儿?”梦凡抬高了声音:“这康家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所有的粗活儿,你不
是一个人包揽了吗?昨天爬在屋顶上修屋顶,前天忙著通阴沟,再前些天,修大门中门偏门
侧门……你还有活儿留下来给康福康忠做吗?”
夏磊不说话,埋著头刷马,刷得那么用力,汗珠从额上一滴一滴的滚落下来。梦凡看著
那汗珠滴落,不忍已极。从怀里掏出了小手绢,她往前一跨步,抬著手就去给夏磊拭汗。
夏磊像触电般往后一退。
“别碰我!”他粗声的说。
梦凡怔住了,张口结舌的看著夏磊,握著手绢的手停在空中,又乏力的垂了下去。她后
退了一步,脸上浮起深受伤害的表情。“你到底是怎么了?”她憋著气问:“是谁得罪了
你?是谁气著了你?你为什么要这样不停的做苦工?”
“别管我!”他更粗声的。
“我怎么可以不管你!”梦凡脚一跺,眼睛就涨红了。“自从你十岁来我家,你做什么
我就跟著你做什么!你骑马我也骑马,你发疯我也发疯,你爬崖我也爬崖,你游行我也游
行,你念书我也念书……现在,你叫我不要管你!我怎么可能不管你嘛!”夏磊丢下马刷,
抬起头来,紧紧盯著梦凡。
“从今以后,不要再跟著我!”他哑声说,眼睛睁得大大的。“难道你看不出来,我身
上有细菌?我是灾难,是瘟疫,是传染病!你,请离我远远的!”
“什么瘟疫传染病?”梦凡惊愕的。“谁对你说这些混帐话?谁敢这样做?谁说的?”
她怒不可遏。
他瞪视著她那因发怒而涨红的脸,瞪视著那闪亮如星的眸子,瞪视著她那令人眩惑的美
丽……他的心脏紧紧一抽;哦,梦凡!请你远远离开我,你是我心中百转千回的思念,你是
我生命里最巨大的痛楚……他纵身跃上了马背,像逃一般的疾驰而去。
16.天白
这天,在校园中,天白急急的找著了夏磊。
“夏磊,你知不知道梦凡最近是怎么了?”
夏磊一怔,困惑的抬眼看天白。随著年龄的长大,天白童年时就有的开朗和书卷味,现
在更加浓厚了。他长得和夏磊差不多高,看起来却斯文许多,他是个徇徇儒雅而又不失潇洒
气概的年轻人。在个性上,他是几个孩子中最踏实的一个,没有夏磊的好高骛远,桀骜不
驯,也没有梦华的骄贵气息。他平易近人,坦率热情。
“怎么了?”夏磊闷闷的问。
“她太奇怪了!最近总是躲著我,好像很怕我似的!怎么会这样呢?我完全弄不懂!”
夏磊的眼光落到远处的柳树上去了。
“或者,因为她是你的‘未婚妻’吧!年纪大了,不是小孩儿了,就会……有些避讳
吧!”
“避讳!你说梦凡吗?”天白抬高了声音:“你又不是不了解梦凡,她从小就心胸开
阔,落落大方!她才不会扭扭捏捏,去在乎那些老掉牙的禁忌!”
“哦!”夏磊胸中,好像塞进了一块大石头。“你这么了解她,心里有什么话,何不对
她直说呢?”
“我是要直说呀!但她不要听呀!我每次一开口,她就躲!前一向忙著五四的事,大家
也没时间,现在闲下来,她就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你忙什么,不是有一辈子的时间
可以跟她慢慢说吗?”夏磊的声音直直的,不疾不徐的。
“唉!”天白大大叹口气。“现在是什么年代了,如果我还迂腐的守著那个父母之命,
我是肯定会失去梦凡的!夏磊,”他激动的抓住夏磊,热烈的说:“我跟你说吧,反正你是
我兄弟,我也不怕你会笑话我!这些日子来,我们反这个反那个,好像旧社会的制度里没有
一件事合理!偏偏我和梦凡的婚约,是从小订下的……我觉得,梦凡在心底,根本是瞧不起
这个婚约的!如果她心甘情愿要履行这婚约,绝对不是为了父母之命,而是为了我这个
人!”
夏磊的眼光,落回到天白脸上来了。
“说实话,”天白继续说,眼睛里闪著光彩。“小时候,知道她是我的‘媳妇’,并没
有什么太多的感觉。可是,现在啊,随著时间一年一年的长大,我对梦凡,简直是一往情
深,梦寐以求了!”夏磊震动的盯著天白。
“夏磊,你会笑我吗?你会笑我没出息吗?我就是这样的,简直不可救药啊!我每天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