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条棉被给嘉嘉。”
“嘉嘉!”他看来十分惊愕:“怎么!”
“我不想让她冻死,她睡觉的地方像个冰窖,玻璃窗破了,冷风满屋子奔窜……”我停
下来,鼻子里一阵发痒,要打喷嚏又打不出来,我张著嘴,眨著眼睛,好不容易才把这阵难
过熬过去。“我想,很少有人注意到她是怎样生活的,她自己又什么都不懂。我奇怪以前的
那些冬天,她是怎么度过去的!”
罗教授紧紧的盯著我,眼睛里闪烁著两簇奇异的火焰。
“于是,你就把你的棉被给了她?自己冻得生病?”
我点点头。“不错,我把棉被给了她,但并没有料到会感冒。”
他继续盯著我。“你也这样爱管闲事!”他闷闷的说。
“噢,这不是闲事!”我说:“嘉嘉也是个有生命,有情感,有血有肉的人,凡是生
命,都该被重视……”
“凡是生命,都该对他自己负责任!”罗教授冷冷的说。
“有些生命,是无法自己负责的,他没有能力照顾自己,你也无法对他苛求。嘉嘉是这
样,不止嘉嘉,罗伯母……”我顿住,一个喷嚏阻住了我下面的话。罗教授冷然的接了下
去:
“是一株菟丝花,是吗?菟丝花是要靠别的植物支持才能生存的,是吗?”“噢,”我
懊恼的说:“她告诉你的吗?那——只是一个无心的譬喻。”“一个很恰当的譬喻。”他喃
喃的说,又问:“谁给了你这些奇奇怪怪的思想?嗯?”
我愕然。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说:“大概是与生俱来的!”
他不再说话,低下头,他自顾自的吃著他的早餐,我也埋头吃我的早餐,同时还要和我
的眼泪鼻涕和喷嚏作战。一顿饭,我不知道打了多少个喷嚏,我每打一次,罗教授都要抬起
眼睛来看我一眼。就这样,我吃完了早餐,一抬头,我发现罗教授正靠在椅子里,静静的望
著我。我心中一动,冲口而出的,我问:“罗教授,你知道一个地方,叫做湄潭的吗?”
罗教授像触电般一震,迅速的说:“你说什么?”“湄潭,”我重复了一次。“你知道
这个地方吗?你去过吗?”
“湄潭?”他口齿不清的问,那些乱七八糟的毛发全扎到一堆去了。“你从什么地方听
到这个地名?嗯?”
“妈妈的画上写著这个地名。”我说。
“是吗?”他的毛发又舒展了。“我知道,那是个小县份,在贵州省,风景很美丽。”
“你在那儿住过吗?”“是的,”他含糊不清的说:“一段短时间。”
“是不是——”我迟疑的问:“我母亲认识你们的时候,就在——湄潭吗?”“见
鬼!”罗教授跳了起来,把报纸扔在桌上,没好气的说:“你在干什么?忆湄?你想知道些
什么?还是在调查什么?嗯?别自作聪明!”他转身向餐厅门口走,又回过头来,气冲冲的
说:“告诉你,忆湄!把你的心完全放到书本上去!别再管闲事!”罗教授走了,我仍然坐
在椅子里,望著饭碗碟子发呆。罗教授是谁?我的父亲吗?看样子,中□的猜测是越来越合
乎逻辑了。那么,换言之,妈妈在一种不名誉的情况下生了我,“孟”只是名义上的姓而
已!多么可怕!不,这太不可能!我一定可以想出理由来推翻这可能性。妈妈是那么一个正
直的女人,怎会和有妇之夫发生暖昧?不过,感情的事常常是无法解释的,我又有什么把
握,肯定妈妈一定不会呢?摇摇头,我不愿再想了!皑皑说过:
“你是谁?突然跑了来,把一个本来安安静静的家庭搅得天翻地覆?”罗太太也说过:
“你知道你的母亲是谁吗?你知道——”
是的,我现在明白了,我的身世不像我想像的那么简单!我的身世是一个谜!站在饭厅
的中央,我愣愣的自问:
“我是谁?我是谁?我是谁?”
“你吗?”餐厅门口有一个声音在答复我:“我想,应该是一种小妖魔和小仙女的混合
品!”
我抬起头来,皓皓站在餐厅门口,正咧著嘴对我笑。一经和我的视线接触,他立刻眨了
眨他漂亮的眼睛,愉快的说:
“听说昨天你曾受过一场虚惊,是吗?”
“虚惊!”我说:“岂止是虚惊!我差一点送了命!”
“不过毕竟没有送命!”他笑嘻嘻的说,走到我的面前,审视著我:“这么一件小事就
让你变得如此苍白吗?”
我“阿啾”一声,打了个喷嚏,用手揉著我不通气的鼻子,说:“苍白的原因是失眠和
感冒。”
“失眠?”他大大的发生了兴趣:“是为了我吗?”
“呸!”我说:“皓皓,你从没有正正经经说过一句话,永远只会贫嘴!”再打了个喷
嚏,我说:“你昨天回来得很晚?”
“你在关心我?”他反问。
“哼!”我哼了一声:“皓皓,你是个最难于谈话的人!”
他在餐桌上坐了下来,仍然望著我笑。
“你应该恭喜我,”他慢吞吞的说:“我有了个新的女朋友,我想,我这次不会再三心
二意了。”“真的?”我问。“你希望是假的?”他的眼睛亮晶晶的。
我掉头向餐厅门口走,他一下子赶上来,拦住了我的去路。抓住我的胳膊,他的脸逼近
了我,眼睛闪烁的瞪著我,嘴角的肌肉收缩著。看样子,他是在莫名其妙的生气。
“你干什么?”我问。“忆湄,”他恨恨的说:“我真不知道你有什么地方特别好!你
不算很美,更谈不上成熟及诱惑力,你又是这样一个执拗而固执成见的小东西!但是,你身
上具有什么?真的,忆湄,你是谁?你不是个简简单单的女孩,而是个妖魔和仙女的混合
品!罗家欠了你什么?你将注定了来扰乱这整个的家庭!”
我困惑的瞪视著他,他也瞪视著我。然后,他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放开了我,转过头
去,自言自语的低声说:
“我但愿有一个巨大的力量,能把我从你的身边拉开!”
我凝视他,蹙起了眉,于是,他一下子把我推开,推得又重又野蛮,嘴里乱七八糟的嚷
著说:
“哈!你干嘛做出那么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来。你以为我罗皓皓会痴情如此?不过哄你
玩玩而已,你可别自作多情!天下的女孩子那么多,我罗皓皓谁都可以爱,你,算不了什
么!”他对我挟挟眼睛:“所以,忆湄,你看,你大可不必为我难过。”
我静静的望了他好一会儿,然后,我攀住他的肩膀,轻轻的吻了他的面颊。我的举动触
怒了他,猛烈的推开了我,他像碰上了有毒的东西一样,忙不叠的用手擦拭著被我吻过的地
方,嘴里低低的,叽哩咕噜的诅咒。这样子和神情都像极了罗教授。我轻声的说:“皓皓,
如果我恐惧的事情是事实,那么,那个大力量终究会来的。”“你在说些什么鬼?”他问。
菟丝花34/41
我摇摇头,不再回答。离开了他,我走出餐厅,回到了我的房间里。在书桌前坐了下
来,鼻子塞得更加厉害,炉火烤得我头痛。忽然间,我强烈的思念起妈妈,思念和妈妈共有
的那些岁月:一间小小的房子,一对相依为命的母女,和那份单纯得不能再单纯,宁静得不
能再宁静的生活。想想看,不久之前,我还倚偎在妈妈身边,事事让妈妈拿主意,连早上起
床,穿那一件衣服,都要问一声妈妈。而现在,我竟处在这样复杂紊乱的的境况里!妈妈,
妈妈,在她交代我来投奔罗教授的时候,她曾预料到我会遭遇这些事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