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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助它,居然把它救活了,看到它一日比一日健康强壮,我高兴得不得了。可是,有一天,
我和它玩的时候,它突然咬了我一口,害我到医院里去缝了四针,我伤心透了,想不到我救
活的动物会来伤害我,妈妈对我说:‘忆湄,这是一次教训,记住,这世界有的时候是没有
道义可讲的,伤害你的可能是你最信任和爱护的人,所以别相信任何人——包括你的朋友、
亲戚、姐妹!人要靠自己!只有自己是最可靠的朋友!而且,别轻易的付托你的感情,以免
加倍的伤心!’这件事给我的印象很深,从此,我就不再收养什么。但,这只小猫又使我动
心了。”我微笑,拍著小猫的头:“我相信,它不会咬伤我,也不会抓伤我!罗教授,你愿
意让我作一番试验吗?请允许我收留这个孤苦无依的小东西——我不收留它的话,它只能倒
毙街头,您忍心看著一条生命倒毙吗?”
罗教授瞪著我,一语不发。他的神情怪异而专注,那对发著光的眼睛探索的望进我的眼
底,像一对探照灯。我被他看得十分错愕,想不透一只小猫何以会使场面变得这样“紧
张”。皓皓大踏步的跨到沙发旁边,把那只小猫提了起来,放在手心中审视,接著就哈哈一
笑说:
“好猫!是一只标准的避鼠猫,忆湄,养下来吧,我来帮你养。让我们‘共同’拥有
它,好吗?这猫看样子就很精灵,一定会捉老鼠。我同学家里养了一只猫,除了吃就是睡,
胖得走不动路,老鼠在它身上爬行,它还是睡它的,结果,有一夜,它的胡子全被老鼠吃掉
了!”
我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明知道他是在鬼扯,但是仍然禁不住要笑。可是,全房间也只有
我一个人笑,空气中有一份不正常的紧张,大家都严肃而沉默,我的笑声尴尬的僵住了,望
望罗教授,再望望罗太太,我不解的说:
“怎么了?”罗太太从椅子里站了起来,苍白的脸显得益形苍白,一对深黑的眼睛蒙蒙
然的望著我,然后,她移开了目光,像一具僵尸般直挺挺的向餐厅的方向走去。罗教授立即
跟了过去,搀扶住罗太太隐进了餐厅里。但,在门阖上的一刹那,他回头再盯了我一眼,那
眼光阴沉而凝肃。他们走开后,皑皑也站了起来,冷冷的望了我一眼,又望望中□,就轻轻
的哼了一声,也走了。中□回过头来,他的眼光从我的脸上,落到我的手上,我跟著他的视
线低下头来,才发现我的手放在小猫的头顶上,而小猫正倚在皓皓的怀里。所以,我也等于
是紧倚在皓皓的身边,我的头几乎靠上了他的肩膀。中□用鼻音重浊的问:“你们将‘共
同’养这只小猫?”
“当然!”皓皓迅捷的回答:“而且,我已经给它想好了名字了。”“叫什么?”中□
问。“叫小波。”“小波?”中□锁锁眉:“是何典故?”
“只怕——”皓皓也用重浊的鼻音回答:“有一场无形的风波,正悬在这只小猫身上,
但愿我的聪明,能解得开一个谜!”中□深思的望著皓皓,皓皓也回望他;好一会儿,两人
的眼光中,都逐渐升起一层敌意,然后,皓皓说:
“下两盘棋怎样?”“赌东道吗?”中□问。
“当然!”皓皓把小猫往我怀里一送,和中□迅速的走开了。一瞬间,偌大的客厅中就
只剩下了我一个人,我呆呆的站在屋子中间,半晌都无法从惶惑中恢复,直到小猫咪呜的一
声低唤,我才清醒过来。举起小猫,我错愕的问:
“告诉我,小波,这是怎么一回事?”菟丝花19/419
小树林里那株菟丝花盛开了,黄绿色的藤葛上挂满了一串串粉白色的花朵,迎著夏日的
晨风飘荡。我坐在树下的草地上,用手抱著膝,凝视著那缠绕在松树粗壮的树干上的花朵出
神。那细碎的小花束和那柔弱的藤蔓,看来那样的娇嫩和楚楚可怜。而那雄伟的松树,扎结
的枝干,又那样的挺拔苍健。望著这两种纠缠在一起的植物,令人对自然界的神奇感到迷
惑。用手托著下巴,我愣愣的自言自语著说:
“造物之神是为了这棵松树而造了菟丝花呢?还是为了菟丝花而造了松树呢?”“我
想,是先有了松树而后有了菟丝花。”一个声音答复著我,我抬起头来,中□正含笑的站在
我面前。“松树离开菟丝花依然能够存在,但菟丝花却离不开松树。你仔细研究,就能够明
白,菟丝花是没有根的,它的根已深入在松树的枝干里。”我俯近去看,果然不错。中□在
我对面坐了下来,凝视著我。“这松树和菟丝花对你有启示吗?”他问:“多看看这菟丝
花,像什么?”
我望著那花串,摇摇头。
“像菟丝花。”我说。他笑了。拿著一支笔,他在手中的一本书的背面勾画了起来,几
分钟之后,他们他所画的东西递到我面前,他画了一棵松树,虬结麻乱的枝桠,树干上有一
张人脸,浓眉、大眼,掩藏在针须状的枝叶之中。另外,一株柔弱的藤蔓绕在松树上面,细
碎的小花朵形成一张女性的面孔,我抬起头来,惊讶而感动。“你画的是罗教授和他的太
太。”我说。
“不错,”他点点头:“像吗?”
我沉思了一会儿。“中□,你的想像力很丰富。”
他伸手去轻触那一串串的花朵,说:
“那是一棵菟丝花——我是说罗太太,你无法设想,假若她离开了罗教授,会不会继续
生存?她已经连根依附在罗教授身上了。看到松树和菟丝花相依并存,使人感动。看到罗教
授卫护他的太太,也给人同样的感觉,是不是?我常想,人生是很奇怪的。就像你刚刚所
问,造物者是为松树而造了菟丝花,还是为菟丝花而造了松树?我也常问,上帝是为罗教授
而造了罗太太?还是为了罗太太而造了罗教授?他们就像我们面前这两株植物一样不能分
割,我奇怪他们是如何遇合的?”“轻条不自引,为逐春风斜。”我轻声的念著李白的句
子。
“是的,”中□说:“轻条不自引,为逐春风斜。那么,谁是使那轻条斜过来的春
风?”“你认为——”我说:“罗教授和罗太太之间有一页缠绵的恋爱故事?”“唔,”中
□深思的望著我,好半天才说:“我认为,这整个家庭都颇不简单,包括——”他突然顿住
了,把说了一半的话硬咽了回去,直视著前面说:“嘉嘉来了,看样子,她是为你而来的。
忆湄,我觉得,你身上一定有一点魔力,你会在不知不觉中吸引每一个在你身边的人,连混
沌无知的嘉嘉,都同样受你的吸引。”真的,嘉嘉对我们走了过来,她手中捧了一大束黄色
的花——那种不知名的小草花。她的脸上带著笑,单纯、信赖,而无邪的笑。她一步步的走
近我,有些像个虔诚的信徒,正走向她的崇拜的神像。停在我面前,她慎重的把那束花递给
了我。我接过花,颇为感动,拍了拍我身边的草地,我说:
“坐一会儿吧,嘉嘉。”
她顺从的坐了下来,却用她那迟钝的眸子,一瞬也不瞬的盯著我看。对于她这种神情我
已经是司空见惯,所以并不惊奇。但,中□却以研究的眼光,深思的望著嘉嘉。我们沉默了
一会儿,嘉嘉忽然张开嘴,不合时宜的唱起那支老歌来: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