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大
中
小
满足的事情。最初的人类,茹毛饮血,一样满足了温饱的问题,几片树叶,一张皮裘,可以
解决衣的问题,几枚果实,一些生肉,就可填饱肚子。至于现在的洋房汽车,华丽的服饰,
山珍海味,挖空心思的烹调,都是知识和思想的产物。假若没有知识和思想,我们也还停留
在茹毛饮血的阶段。”
“那又有什么好呢?”我说。
“又有什么不好呢?”他说:“人人都如此,你会觉得你的生活是理所当然。你只要能
猎到野兽,填饱肚子,就别无所求,生活不是单纯得多,烦恼也少得多了吗?最起码,你不
必为了考不上大学而担心!也不必为了做不出一道三角证明题而伤心大半天了!”我笑了起
来,把话题从茹毛饮血的时代,一下子拉回到现实,这真是奇妙的!三天前,我曾为了证不
出一道三角题目而眼泪汪汪,现在竟成了他取笑的对象!我噘噘嘴,笑著说:“你在笑我
了!”他也笑了。忽然看了看表,大发现的说:
“怎么搞的?已经快八点了。我们应该面对现实,上课去!你还没有吃早餐吗?那么?
快点吃!然后回到课本里去,今天,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第一节就应该补习你最头痛的三
角!”“哦,”我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懒洋洋的说:“谈得真开心,比上课有意思多
了。”我望著他蹙蹙眉头:“你知道吗?中□,我想你是个心肠很硬的人!”
“为什么?”“你看,在这样愉快的气氛中,你会要把我关进书本里去!你过份理智,
所以,我想你一定是个不重感情的人!”
“是吗?”他微笑著,眼睛亮晶晶的。“关于这一点,你最好晚一点再下结论——等我
们认识得更深一些的时候。”
我收集了椅子上的黄花,准备离去。
“你吃过早饭了?”我问:“不一起走吗?”
“我给你十五分钟吃早餐。”他说:“我还可以在这儿看十五分钟的书。”他把膝上的
“普通心理学”翻开了。
我拿著花向树林口走去,走了一半,我回头说:
“你知道吗?我现在真希望是个上古时代的人!”
他盯著我。“可是,我们不是!对不对?”他说:“生活在现在这个时代中,随时随
刻,你要和别人竞争。所以,忆湄,做个强者!不要做弱者!”我心中怦然而动,望著他,
那是张诚恳的期盼的脸,一个“朋友”的脸,一位“良师”的脸!我点头,心中有些热烘烘
的。“你放心,”我低低的说:“我会考上大学!”
拿著花,我走上了楼,回到我的屋里。把书柜顶上的花瓶拿下来,取出了里面的玫瑰
花,换上那束不知名的黄色小花。当然,这黄花没有玫瑰艳丽、但它上面有著嘉嘉对我的友
谊。倚著书桌,我坐了下来,用双手托住下巴、我陷进一阵神思恍惚之中。
十五分钟如飞而逝,徐中□推开门走了进来。
“你吃了早餐吗?”他问,坐在我对面,拿出了三角课本,准备讲书。“是——的。”
我轻声说:“吃得很饱——很饱。”我对他微笑,懒洋洋的翻开了书本。
一个下午,我走进了皑皑的房间。
皑皑正站在窗口,支著画架,在画一张油画。由于房门敞开著,而她正好抬起头来看到
我从门口走过,她和我点了点头。我呢,在迁入罗宅的一个多月中,几乎时时刻刻都在找机
会和皑皑接近,我太渴望和她做朋友,她的美丽和沉静使我“倾倒”。所以,我毫不考虑的
走了进去。
皑皑的房间和我的布置差不多完全一样,但却比我的房间雅致得多,浅蓝色的窗帘,浅
蓝色的灯罩,浅蓝色的床单,桌上还有瓶放射著淡淡的清香的蓝色花束。她垂著一肩黑发,
穿著件鹅黄色的薄纱裙子,站在落地玻璃窗之前,那样的飘逸如仙。我站到她身边去,望著
她所画的那张画。
那是张以灰褐及红色为主的风景画,画面是一片平原、平原上矗立著几点石峰,石峰间
衔著一轮落日。这画面太熟悉了!我怔了怔,皑皑安安静静的说:
“这是偷你屋里那张画的布局,我喜欢这画面的气氛,苍凉而雄浑。”我恍然。这是以
妈妈那张画为蓝本画的,(那张画现在正挂在我的屋子中)可是,让我来批评的话,她这张
画却有青出于蓝之势。它比妈妈画的那张“活”得多,“生动”得多,那种暮霭卷尽晴空,
山色映在夕阳里的味道,比妈妈的更深刻一层。她画完了,退后一步看了看,然后,突然提
起笔来,在暮云堆积的天边,学著妈妈的画面一样,加上两只大雁,这雁更有种画龙点睛的
功用。我赞叹了一声:
“你画得真好!”她看了我一眼,神态是冷冰冰的。
“不是自己的构思,有什么希奇?”她说。
皑皑永远是这样,她好像很难得用一副愉快的面孔和声调和人谈话,碰她的钉子,在我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百次了。虽然多少有些讪讪的,可是,由于了解她的个性本就如此,也就
不再看得很严重。走到桌边,我没话找话说:
“你喜欢蓝颜色的花?据说这花的名字叫毋忘我,对不对?”她盯著我看了好一会儿。
“我喜欢蓝颜色的花,是因为蓝色的花最稀少,我不喜欢平凡的东西!”她蹙蹙眉。
“至于这花的名字是不是叫毋忘我,我并不是植物学家,弄不清楚!”
我抬了抬眉毛,觉得还是回到自己房里去好些。但她抛下画笔,用油洗去了手上的油
彩,转向了我,大眼睛里有抹雾般的朦朦胧胧的光彩,停驻在我的脸上。她在研究我!我仰
著头,也望著她,天呀,她是太美太美了!美得让人迷惑,假若我是个男人,我真会不顾一
切的来追求她!她沉默了片刻,忽然问:“你长得像你父亲?还是你母亲?”
“我想,比较像我母亲。”我说:“你也很像你的母亲。”
“是的,”她说:“不过我宁愿像父亲!”“为什么?”我问:“你母亲很美,你——
更美。”
她看看我,走开去整理画具,泡画笔,收拾颜料。然后说:“你仔细看过我父亲吗?他
才是真正的漂亮!尤其,他有个性,直而不曲,是棵高大的松树,妈妈呢——”她歪著头,
沉思片刻:“是你屋里插瓶的那种小黄花!”
我凝思著皑皑的比喻,确实有几分对,罗教授之苍劲梗直,罗太太的柔韧细弱,这一对
夫妇的结合真奇妙。冥冥中不知有没有一个超凡的力量,在安排著人世间一切的一切?
由于我不说话,皑皑也不再说话了,她热心的整理著画笔和颜料,她是个喜欢把所有的
东西都弄得井井有条的人。我无聊的倚著桌子,顺手拿起桌上的一本册子,翻开来,是皑皑
的速写簿。第一面画著的是罗教授的速写画像,浓眉、扎髯、乱发、怒目,传神之至。第二
面是花园的景致。第三面,我注目了好长一段时间,那是个男孩子,宽额、大眼、方正的下
巴,坚毅的眼神,这是徐中□。再看下去,我跳过好几页,翻开来、里面夹著一朵小小的蓝
色花朵,空白的纸页上有皑皑娟秀的笔迹,题著几行小字:
“别揉碎了那花瓣,你知道它上面记载了些什么?菟丝花12/41
别抛弃这抹微蓝,你知道它也有花‘心’一个!
别告诉我你不认得它,
它的名字叫——勿忘我!”
我凝视著这几行字,和那朵已经压得薄薄的蓝花,深深的沉思起来。就在我拿著册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