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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她叫,伸手一摸,摸了个空。“娘!”她大叫,咕咚一声滚下了床。若鸿惊醒
了,跳了起来。
“爹!娘不见了!”画儿尖叫起来:“外面好大的雨!娘不见了!爹!我好害怕……我
好害怕……”
若鸿跳起身子,对着大门就冲了出去,嘴里发狂般的惨叫着:“翠屏!你不可以!不可
以!你不要惩罚我!你回来!回来!回来呀!求求你!回来呀……”
“爹!等等我!”画儿跌跌冲冲的奔过去,摸索到若鸿的手,她握紧了若鸿,对那黑夜
长空,也发出了悲切的哀号:“娘!你回来呀!娘!你不要画儿了吗?娘!回来呀!回来
呀……”若鸿和画儿,喊了整整一夜。把附近方圆几里路,都已喊遍,喊得喉咙哑了,无声
了,翠屏不曾回来。
第二天,风停雨止,阳光满天。翠屏的死尸,在水云间旁几步路之遥的地方,被村民们
捞了起来。她面目祥和,双目紧闭,不像一般溺死者那么浮肿可怖,她,像是安安静静的睡
着了。水云间34/3721
翠屏在三天后,就入了土。
葬礼是子默和醉马画会安排的。参加葬礼的,也只有醉马画会这些人。子默请了一个诵
经团,绕着墓地诵经,为翠屏超渡亡魂。画儿披麻戴孝的跪在坟前,哭得肝肠寸断。看到泥
土一铲一铲的被铲进坟坑,画儿忍不住对坟坑伸长了手,哀声哭喊着:“娘!不要不要啊!
你这样埋在地下,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娘!不要不要啊……”
子璇走过去,把画儿搂在胸前,拭着泪说:
“画儿,你娘活着的时候,病得好厉害,现在,她到天上去了,她就再也不会咳嗽,再
也不会痛了!天上不会寂寞的,有你爷爷奶奶陪着她,还有好多好多可爱的仙子陪着她!你
别哭了,你爹,还需要你照顾呢!”
大家听着,人人都为之凄然落泪。但是,若鸿却无动于衷的站着,看着坟冢,不言不
语,两眼呆滞,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好像他整个人都在另外的什么地方,只有他的躯壳参
加葬礼。诵经团诵经,大家撒白菊花,烧纸钱,一□又一□的土,逐渐掩埋了棺木。画儿的
悲啼,众人的劝解……离他都好遥远好遥远,他似乎听不到,也看不见。
葬礼结束了,大家都回到了水云间,若鸿依然是那个样子,大家推张椅子给他,他就坐
下,倒杯水给他,他就喝水。杯子拿走,他就动也不动的坐着,两眼痴痴的看着前方。周围
的人物,外界的纷扰,仿佛与他都无涉了。
大家都觉得不对劲了。画儿拉住子璇的手,用充满恐惧的声音问:“子璇阿姨,我爹怎
么了?他为什么不说话,也不理人?他会不会是生病了?”子璇走过去,推了推若鸿。
“若鸿!你还好吗?你别吓画儿了!你要不要吃一点东西?你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我
去下碗面给你吃,好吗?你说句话,好吗?”若鸿目光呆滞的直视前方,恍若未闻。子璇害
怕的抬起头来,和大家交换注视,人人惊恐。
“爹!爹!”画儿一急,扑进了若鸿怀里:“你不认得了我了吗?我是画儿啊!你看着
我,跟我说话呀!你为什么不理我?”她害怕极了,哽噎起来:“娘已经走了,我只有你
了,你不可以不理我呀!”若鸿终于皱了皱眉,转动眼珠子,迟缓的看了看画儿,但却是极
陌生的眼神。“若鸿!”子璇蹲下身子,仔细看他,越看就越紧张,她摇着他,大声喊起来
了:“你在想什么?你有多少悲痛,你有多少苦闷,你有多少委屈,你有多少不平,你都发
泄出来啊!你不要这样子嘛,死去的人固然令我们伤心,但是活着的人更重要啊!你这个样
子,叫我们这些做朋友的,看了有多心酸,你又叫画儿那么幼小的心灵,怎样承担呢?”
若鸿仍然用他那陌生的眼神,看了看子璇,动也不动。
“若鸿!”钟舒奇重重的拍他的肩:“逝者已矣,来者可追,你要振作起来,抚育画儿
的责任更重大,现在完全落在你肩上了,你还有许多未完的事要做呀!”
“哭吧!”叶鸣跳着脚说:“你大哭一场!骂吧!你大骂一场!甚至你要大笑一场也可
以!骂这个世界待你的不公平!骂老天,骂上帝……你骂吧!”
陆秀山抓住了子默,着急的说:
“我看他不对,整个人都失了神,这样子,得请大夫来看才行!”子默冲上前去,把若
鸿从椅子里揪了起来,大吼着:
“梅若鸿,你看着我,我是你的仇人,你看清楚了,我烧了你的画,我是那个烧了你二
十幅珍贵的好画的汪子默,我们之间有着生生世世化解不了的深仇大恨,你总不会连我也忘
了吧?”没有用。子默的激将法也丝毫不起作用,若鸿仍然沉坐在椅子中,不言不语。一时
间,个个人都激动起来了,大家围绕着若鸿,你一言,我一语,纷纷提起往日旧事,想要唤
醒他。但他的眼神,却越来越陌生,越来越遥远了,他对所有的人,都不认识了。“爹
啊……”画儿扑进他怀里,揉着他,摇着他,痛哭失声了:“你跟我说话啊!你跟大家说话
啊……你听不见了吗?你看不见了吗?不要不要……爹,爹,爹……”
画儿这样一阵哭叫,若鸿终于有了些反应,他抬起了眼睛,迷惑的看看画儿,又看看众
人,就用一种很小心的语气,小小声的,没把握的问:“你说,我到底画什么好呢?”
大家都愣住了。然后,子默急切的拿了张画纸和炭笔,塞进他的手里,说:“你还记得
画画,很好!好么,画一张画儿!给你女儿画张速写!画吧!画吧!”若鸿小心的拾起炭
笔,看看画纸,就失神落魂的让画纸和画笔,都从膝上滑落于地。他忧愁的说:
“该去给翠屏买药了!”
“爹呀!”画儿痛喊着,抱紧了若鸿:“娘再也不需要吃药了,她死了!她已经不喘
了,不咳嗽了!神仙在天上会照顾她,你不要担心了……我们现在只要你好,求求你好起
来,求求你跟我说话吧……”所有的人,都听得鼻酸,但,若鸿又把自己心中的门,紧紧关
闭了。他不再说话,不再看任何人,他的眼光,落在不知名的远方。他把自己所有的思想意
识,给囚禁起来了。
接下来一个星期,若鸿的情形每下愈况。他什么人都不认识,常常整天不说话,偶然说
一两句,总是前言不搭后语。他还记得画画这回事,有时会背着画架出门去,画儿就紧跟在
后面,亦步亦趋。但,他对着树发呆,对着桥发呆,对着水发呆,对着亭子发呆……他什么
都没画。
子默为他请了医生,中医说他“悲恸过度,魂魄涣散”,要吃安神补脑的药,但不见得
有什么大作用。西医比较具体,说他就是“精神崩溃”,一种类似“自闭”的症状,目前,
对这种精神病,还没有药物可医。不论中医西医,都有个相同的结论,他等于是“疯了”。
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唤醒他的神志,他可能终生都是这样痴痴傻傻,而且会越来越糟。
这样的结论,让子默子璇、一奇三怪、和谷玉农都忧心如焚。子默要把若鸿接到烟雨楼
来住,但子璇不赞成,认为水云间里,有若鸿最深刻的记忆,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与他
息息相关,或者能唤起他某种感情。大家觉得也言之有理。于是,每天每天,众人都到水云
间照顾若鸿父女,并用各种方法,试图唤醒他。当所有的方法都失效以后,众人心中都萦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