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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现在才知道你无权选择!”芊芊大声的痛喊着,“你十年前,就已经没有权利选择
了!”她咬咬牙,横了心。脸色由愤怒而转为冷峻。“好,好,好!好极了!从今以后,我
跟你这个人一刀两断,永不来往!你的前生也好,今生也好,来生也好,随你去自由穿梭,
都和我了无瓜葛!我再也不要听到你的名字,再也不要见到你的面孔,再也不要和你说任何
一句话!再也不要接触与你有关的任何一件事情!”她从怀中,拿出一张纸来,是她和若鸿
的结婚证书,她举起证书,说:“这是我们的结婚证书,在场诸人,都是我们的见证!现
在,仍然天地为凭,日月为鉴,仍请在场诸君,作为见证……”她三下两下,把证书撕了。
撕得好碎好碎,跑到窗前去,往窗外一撒,碎片如雪花般随风飞去。“爱情婚姻,灰飞烟
灭!我把结婚证书撕了,从此结束我们的婚姻关系,斩断我对你的痴情!”大家都怔住了,
被芊芊这份坚决和气势震慑住了,大家看着芊芊撕证书、撒证书,竟无人阻止。
若鸿神情如痴,双眼发直,身子钉在地上,像一座石像。他注视着窗外那如雪片般飞去
的碎纸,喃喃的说:
“撕不碎的!烧不掉的!斩不断的!风也吹不走的……”
芊芊震动了一下,神色微微一痛,立刻就恢复了原有的冷漠。她高昂着头,不再留恋,
不再迟疑,她大踏步冲向门外,绝尘而去。满屋子的都震慑着,也没有人要阻止她的脚步。
芊芊当晚就回到了杜家。在全家人的惊愕与悲喜中,她毫不犹豫的跪倒在杜世全面前:
“爹!你说的种种,都对了!我用我的生命和青春,证实了你当初的预言!现在,我回
来了!请你原谅我的年轻任性,一意孤行!我已经受尽苦难,万念俱灰,唯一可以投奔的,
仍然只有我的爹娘!爹,不知道你还肯要我吗?还愿意收回我吗?”杜世全看着那饱经风
霜,身心俱疲的芊芊,一句话也没有说,就把她紧紧紧紧的搂在胸前,眼里,溢出了两行热
泪。水云间32/37
一边站着的意莲,早就哭得唏哩哗啦了。
三天后,芊芊随着杜世全和意莲小葳,全家都去了上海。她给子璇的信上,这样写着:
“心已死,情已断,梦已碎,债已了!所以,我走了!水云间里的点点滴滴,一起留
下!烟雨楼里的种种情谊,我带走了。”
20
芊芊走了,把欢笑也带走了。
若鸿从他的“天上’,又落到“人间”来了。忽然之间,他的身边,有个病得奄奄一息
的妻子,有个年幼而营养不良的女儿。家庭的责任,就这样沉甸甸的对他压了过来。翠屏的
病,需要庞大的医药费。食衣住行,以前都有芊芊打点,不要他过问,而今才知道,柴米油
盐酱醋,居然件件要钱。他不能一天到晚靠子默他们帮忙,他必须靠自己!这是继“上班”
之后的另一次,他开始为生活“出卖自己”!也和“上班”的情形一样,他弄得自己焦头烂
额,狼狈不堪。
这次,是“墨轩”字画社的老板,受不了他一天到晚拿着画来“押钱”,给他出了一个
主意。既然会画画,何不到西湖风景区去摆个画摊?给游人画人像!现在的西湖,正是春光
明媚,鸟语花香,游人如织的时候,生意一定不错!若鸿考虑了两三天,在生活的压力下低
头了。摆画摊就摆摊吧!总比上班好!上班要和船名货名打交道,摆画摊还不离本行!于
是,收拾起自己的骄傲、收拾起零乱的心情、收拾起对芊芊椎心刺骨的相思和罪疚……不能
想,什么都不能想了,唯一能想的,是怎样才能治好翠屏的病?怎样才能给画儿一个安定的
家?他去摆画摊了,日出而作,日没而息。一天工作八小时,这才知道,摆画摊也是一门学
问,常常枯坐在那儿一整天,乏人问津。他只收费一张画像三角钱,居然有游客跟他讨价还
价,好不容易画了,对方还嫌画得不好!前几天,他完全不兜揽生意,采取“愿者上钩”的
方式,竟然没有“愿者”!然后,他只得采取“叫卖”的方式,竖着“人像速描”的牌子,
摆着画架,嘴里还要吃喝着:
“画人像!画人像!嘿!一张三毛!不像不要钱!”
这种生活,不是若鸿的个性所能忍受的。什么骄傲自负,壮志凌云,不可一世,海阔天
空……全都烟消云散。一文逼死英雄汉!他这才体会“一文逼死英雄汉”这句话的意义。
若鸿的人际关系,本来就很糟。自从摆画摊之后,和游客间的纠纷,真是层出不穷。有
的游客画了像,不肯付钱,硬说画得不像。有的游客付一张画像的钱,来了一家妻儿老少七
八口!有的游客说把他画得太丑了,有的游客说把他画得太胖了,有的又说他画得太瘦
了……从没有一个人夸赞他一句,说他画得好。他这样画着画着,越画越自卑,越画越没兴
致,越画越萧索……最怕是碰到熟人,惊讶的说一句:
“梅先生,你现在……在干这个啊?”
怎会把自己弄成这样呢?更糟的是,碰到另一种熟人,对他左打量右打量,问上一句:
“你不是杜家的女婿吗?你……夫人可好?”
每当这时,若鸿就恨不得有个地洞,可以钻下去。觉得自己的尊严,已被人践踏成泥。
自己的心,已经被乱刀剁成了粉。芊芊!芊芊啊!你可知我现在的处境?此生此世,还可能
化解吗?……不行!他用力的甩甩头,不能想芊芊!想了芊芊,更无心摆画摊了,要想翠
屏!翠屏是世上最可怜的女子,二十岁的青春年华,嫁给人事未解的他,不到一年,他就只
身远去,让翠屏守了十年活寡。上要侍奉公婆,下要抚育幼女。再经过水灾、变故、死
亡……种种悲剧,弄得自己百病缠身,还要千山万水的把父母的牌位,和无依的幼女给他远
迢迢送过来。世间怎有这样的悲剧人物!老天啊!和他梅若鸿只要沾上边的女子,就是人间
至惨的悲剧了!他真的是个灾难,是个祸害呀!若鸿就在这种身心双方面的煎熬中,去忍气
吞声的摆画摊。总算,能多多少少赚到一些钱,来付翠屏的医药费。但他每次受了气回家,
脸色就难看到极点。常常摔东西,砸画板,捶胸顿足,对着窗外的西湖大叫:
“为什么我梅若鸿到今天还一事无成?为什么我沦落到必须摆画摊为生?为什么人生这
么艰难?为什么人年纪越大,快乐就越少,痛苦就越多?为什么要这么辛苦的活着?为什
么?为什么?……”翠屏和画儿都吓坏了,母女俩紧抱在一起,泪汪汪的看着若鸿发疯。翠
屏虽是个乡下女人,没受过教育,但是,已经历了太多生离死别,对人生的痛苦,体会得特
别强烈。每当若鸿发脾气,翠屏总是谦卑的,手足失措的,在那儿不住的说“对不起”,这
使若鸿更加毛躁,咆哮着大吼:
“不要说对不起!我并没有骂你,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哭哭哭!你为什么老是哭!”
“是!是!是!我不说,我不说……”翠屏手忙脚乱的擦泪。“我也不哭,不哭……我只是
好抱歉,害你和芊芊姑娘分手,又要吃那么贵的药,花那么多的钱……”
“不要提芊芊……”若鸿更大声的吼着,暴跳如雷了:“不要对我提芊芊!一个字都不
要提……”
“爹!”画儿冲过来,哭着推了他一把,生气的嚷着:“我和娘走了那么远的路来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