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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他简直不知道自己心中是恨是悲?是怨是怒?只觉得鼻子里酸酸的,喉中梗着好大一个
硬块,使他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意莲拉着他,把他一直拉到了门外,哀恳的对他说:
“世全,我们认命了吧,好不好?”
“这是‘命’吗?”杜世全问:“不是‘债’吗?”
“命也罢,债也罢,那是芊芊的命,那是芊芊的债,让她去过她的命,去还她的债吧!
你什么都看到了,他们两个,就这样豁出去了!好像除了彼此之外,天地万物都没有了!这
样的感情,我们做父母的,就算不了解,但是,也别做孩子的刽子手吧!”“刽子手!”杜
世全大大一震:“你用这么严重的名词……”“当芊芊跳下楼来的一刹那,我就是这种感
觉,我们不是父母,而是……刽子手!”意莲含泪说。
杜世全注视着意莲,废然长叹。世间多少痴儿女,可怜天下父母心!他知道他投降了。
但是,他必须和这个梅若鸿彻底谈一谈!钟舒奇当晚就到了烟雨楼,把若鸿挨打,芊芊坠楼
的经过,详详细细的说了。子默和子璇,都震动得无以复加,“三怪”更是啧啧称奇,自责
不已。叶鸣跌脚大叹说:
“若鸿来求救的时候,我就有预感会出事,朋友一场,我们为什么不帮忙呢?”“你有
预感,你当时为什么不说!”沈致文对他一凶:“现在放马后炮,有什么用?”“奇怪,你
凶什么凶?”叶鸣吼了回去:“当时,就是你说什么‘师出无名’,大家才跟着群起而攻
之!”
三怪就在那儿你一句我一句的对骂起来。子璇坐在那儿,动也不动,眼睛深黝黝的像两
泓深不见底的湖水,渐渐的,湖水慢慢涨潮了,快要满盈而出了。钟舒奇心动的看着她,走
过去拍拍她的手,柔声说:
“别难过。这一场风暴,已经过去了。若鸿虽然挨了打,芊芊虽然跳了楼,两个人都大
难不死,必有后福!而且,杜伯父显然已经心软了,对他们两个这种‘拼命的爱’,已经准
备投降了!”子璇再震动了一下,陡的车转身子,含泪冲出去了。
子默看着子璇的背影,了解的、痛楚的咬了咬嘴唇。感到内心那隐隐的伤痛,正扩散到
自己每个细胞里去。对芊芊,对若鸿,已分辨不出是嫉妒还是同情?是愤怒还是怜悯?只深
刻的体会到,自己的痛,和子璇的痛,都不是短时间内,可以烟消云散的了。
水云间16/3711
芊芊在医院里住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中,若鸿有了彻底的改变。在杜世全开出的“条件”和“考验”下,他屈服
了,他去“四海航运”公司上班了。杜世全对他说得很明白:
“你爱芊芊,不是一句空口说白话,所有的爱里面,都要有牺牲和奉献,我不要你入
赘,不要你改姓。我只希望芊芊未来的日子,过得好一点,希望我庞大的家业,有人继承。
所以,你要芊芊,就必须依我一个条件,弃画从商,进入杜家的事业,我要栽培你成为我的
左右手!”
若鸿听到“弃画从商”四个字,就吓了好大一跳,本能的就抗拒了:“那怎么可能?画
画是我的生命啊!要我放弃画画,等于要我放弃生命呀!”“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芊芊对
你,更胜于你的生命吗?你不是口口声声说,为了争取芊芊,你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吗?”
“是啊!不错啊!”若鸿凄然的说:“但是,爱芊芊和爱画画,这两种爱是可以共存的
啊!”
“如果不能共存呢?”杜世全尖锐的问:“你要舍芊芊而要画画吗?”“不!我要定了
芊芊!”若鸿深深抽了一口气,以一种“壮士断腕”般的“悲壮”,说了出来:“好!我进
入杜家的事业,我去上班,我学习经商!但是,下班以后的时间是我自己的!我上班八小
时,睡觉六小时,还有十小时画画!如果我能“三者得兼”,有芊芊,有上班,有画画,那
样,你总不能反对了吧?”“你试试看吧!”杜世全说:“如果你不全心投入,我怀疑你的
能力,是不是能三者得兼!搞不好,你三个都要失去!你试试看吧!”就这样,若鸿进入了
“四海航运”,到杭州分公司上班去了。杜世全给了他一个“经理”的称谓,让他先学习航
运和贸易的基本事务。事实上,他上班的第一个月,根本不在上班,而在上课。四海的各部
门首长,每天捧给他一大堆的汇报,关于船期、货运、转口、管理、经营、谈判……他一生
没有进入过这样艰难而复杂的社会,像小学生般弄了一大堆的笔记,仍然是丢三忘四,错误
百出。难怪,当芊芊手腕上的石膏,被“一奇三怪”写满了吉祥话,而若鸿在上面写的却
是:“芊芊卧病二十一天,天天好转!
若鸿上班一十二日,日日成愁!”
芊芊看了这两句话,真是心痛极了。但是,若鸿挑着眉毛,用充满信心的声音说:“不
要担心,我现在只是一开始,不能进入情况!等我摸熟了,就会上轨道的!你放心,我要好
好的干,不能让你爹小看了我!”芊芊欣慰的笑了。能让父亲从激烈的反对,到现在这样的
妥协,已经非常非常不容易了,确实值得若鸿付出一番努力。如果能当成父亲的左右手,也
不必再为“咯咯咯”来吵架了。七月,芊芊出院了。全家热热闹闹,一片喜洋洋。“一奇三
怪”都来探视过芊芊,依然爱说笑话,仍然会把气氛弄得非常欢乐。但是,子默只去过一次
医院,什么话都没说,就默默的走掉了。子璇从来没出现,既没去过医院,也没来过杜家。
这种冷漠,使芊芊感到十分伤痛,当她知道,自从自己受伤以后,若鸿就再也没去过烟雨楼
的时候,她就更难过了。虽然若鸿很轻松的说:
“那有什么关系?没有烟雨楼,我还有水云间呀!何况,我现在也没时间画画了,我有
那么多‘功课’要做,我有‘四海’呀!”四海,四海,四海是若鸿的地狱,里面既有刀
山,也有油锅,他一会儿上刀山,一会儿下油锅,简直痛苦极了。受训一个月以后,他开始
正式着手工作,这才更体会到事事艰难。永远有弄不清的数目字,永远有弄不清的港口名
称,永远有弄不清的航线图,永远有弄不清的商品……真不明白,为什么一天到晚要把甲地
的东西送到乙地去?又要把乙地的东西搬到甲地来?
这天,在办公厅里,一大堆“副理”,围着个“梅经理”,人人都捧着公文,着急的询
问着:
“梅经理,华宏公司的棉花提单,我记得是交给您了,您快找找,是放在哪里了!现在
等着要用!”一个说。
“我找!我马上找……”若鸿在一大堆公文里翻着找着。
“等一等!”另一个把公文送到若鸿眼前:“梅经理,这份提单,您签字签错了!现在
达兴公司翻脸不认帐,这笔运费,要我们四海自行负责!”“岂有此理!”他大怒,骂着
说:“你告诉达兴,我们四海的船,第一,船期稳!第二,信誉好!第三……第三……第
三……”他想不起来了。“汰旧率高!”另一个副理忍不住接口。
“对对对!汰旧率高,所以,所以……”
“跟他们说这个没有用,他们不认帐还是不认帐!”
“梅经理,”又一个“副理”从外面冲了进来,气急败坏的喊:“惨了惨了!这份合约
书有问题,报价单上您少写一个零字,十万块的生意变成一万块了!这下赔惨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