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洁舲抬起头来,眼睛发亮的看着他们两个。
“唉!"她由衷的叹口气:“我真喜欢你们!”
“瞧!"宝鹃说:“我就为你这句话而活!”
洁舲笑了,秦非笑了,宝鹃笑了。就在这一片笑声中,中中胜利的跃进屋里来了:“洁舲阿姨!爸爸!妈妈!我把隐形人全打死了,你们看见没有?看见没有?”
大家笑得更开心了。
第三章
展牧原和洁舲第一次约会,洁舲就带了个小电灯泡……中中。
那是荷花池见面以后的第二个星期了,事实上,从荷花池分手后的第二天,展牧原就想给洁舲打电话,不过洁舲给那电话号码时,曾经非常犹豫,简直是心不甘、情不愿的说出来的。说完了,又再三叮嘱:“你最好不要打电话给我,我借住在朋友家,他们成天都很忙,早上太早,电话铃会吵他们睡觉,晚上,电话铃会妨碍他们工作……你不要打电话给我,我打给你好了!”
“你会打吗?"他很怀疑。
“唔,"她沉思了一会儿,坦白的说:“不一定!”
“瞧!我就知道你靠不住,还是给我你的电话吧,我发誓,不把号码随便给别人,也不天天打电话来烦你……我想,一个电话号码实在不会让你损失什么的。”好不容易,才把那电话号码弄到手。
可是,展牧原有他自己的矜持,在家中他是个独生儿子,父亲留学瑞士主修经济,母亲是英国文学博士,两个博士,生了他这个小博士。他们展家有个绰号叫展三博。朋友们只要提到展家,总是说:“展大博是我老友,展中博是我好友,展小博是我小友。”
当然,展大博的名字不叫大博,他姓展,单名一个翔字,展翔在经济部有相当高的地位,是政府从国外礼聘回国的。展翔的妻子名叫齐忆君,齐家也是书香世家,这段婚姻完全是自由恋爱,却合乎了中国"门当户对"的观念。他们认识于欧洲,结婚于美国,然后回台湾做事,展牧原是在台湾出生的。
展翔夫妇都很开明,儿子学什么、爱什么,全不加以过问,更不去影响他。因此,牧原学新闻,展翔夫妇也全力支持,去国外进修,拿了个什么"新闻摄影"的学位回来,才真让父母有些儿意外。好在,展翔早已深知"生活杂志"上的照片,每张都有"历史价值",也就随展牧原去自我发展。
等到牧原从"新闻摄影"又转移兴趣到"艺朮摄影"上,每天在暗房中工作好几小时,又背着照相机满山遍野跑,印出来的照片全是花、鸟、虫、鱼。展翔夫妇嘴里不说什么,心里总觉得有点"那个"。好在,牧原还在教书,这只是暑假中的“消遣"而已。
暑假里的消遣,终于消遣出一系列的照片……洁舲。足足有一个星期,展牧原心不在焉,只是对着那一系列的照片发呆。大特写:眼睛、嘴唇、下颚、头部、中景、半身、全身……远景、小桥、荷花、人。包括水中的倒影。牧原把这一系列照片放在自己的工作室中,用夹子夹在室内的绳子上,每天反复看好几遍。然后,每当有电话铃响,他就惊跳起来问:“是不是我的电话?是不是女孩子打来的?”
是有很多他的电话,也确实有不少女孩子打来的,只是,都不是洁舲。
展牧原自从念大学起,就很受女生的欢迎,女朋友也交了不少,但,却从没有任何一个让他真正动过心。他认为女孩子都是头脑单纯,性格脆弱,反应迟钝……的一种动物,他对女性"估价不高"。或者,是由于"期许太高"的原因。他母亲总说他是"缘份未到",每当他对女生评得太苛时,齐忆君就会说:“总有一天,他要受罪!如果有朝一日,他被某个女孩折腾得失魂落魄,我绝不会认为是'意外'!我也不会同情他!”
展牧原几乎从没有"主动"追求过女孩子。只是被动的去参加一些舞会啦,陪女孩去看电影啦,在双方家安排下吃顿饭啦。自从留学回国,当起"副教授"来,展翔掐指一算,展牧原已经二十八岁了,再由着他东挑西拣,看来婚事会遥遥无期,于是,父母也开始帮他物色了。但,物色来物色去,父母看中意的,儿子依旧不中意。齐忆君烦了,问他:“你到底要找个怎样的女孩才满意?”
“我要一个……"展牧原深思着说:“完美吧!”
“什么叫完美?”
“我心目里的完美,"展牧原说:“那并非苛求!我不要天仙美女,只要一个能打动我、吸引我的完美,那完美两个字,并不仅仅止于外貌,还要包括风度、仪表、谈吐、学问、深度、反应,和智能!”
“A、B、C、D、E、F!"齐忆君说。那是个老笑话,说有个男人找老婆,订下ABCDE五个条件,最后却娶了个五个条件全不合适的人,别人问他何故,他答以:合了F条件!F是Female的第一个字母,翻成中文,是"雌性动物"。"我看你一辈子也找不到这个完美!”
“那么,算我倒霉!我是宁缺毋滥。”
展牧原是相当骄傲的。在荷花池畔那次见面,已经让他自己都惊奇了。他,展牧原,曾经跟在一个女孩身后,傻里傻气的乱转,又被修理得七荤八素,要一个电话号码还说了一车子好话……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但是,当照片洗出来,他每日面对那些照片,白帽子、白围巾、白衣裳、白鞋子,一系列白色中,几丝黑发,双眸如点漆,成了仅有的黑!照片拍摄的技朮是第一流的!模特儿却远超过了"第一“,她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尤其有一张,她半垂着睫毛,半露着黑眸,脸上带着种难以捉摸的哀伤,淡淡的哀伤……那韵味简直令人怦然心动。
他等了一个星期,洁舲从未打电话给他。
他相信,她很可能已经忘记他是谁了,这使他沮丧而不安起来,以她的条件,她实在"有资格"去忘记他的!忽然间,展牧原的骄傲和自信就都瓦解了。
于是,他拨了洁舲家的电话,于是,洁舲也答应出来了,他们约好在一家冰淇淋后门口见面。他开了自己那辆新买不久的跑车,还特地起了个早,把车子洗得雪亮,连座位里都用吸尘器吸过。然后,在约好的一小时前已经到达了现场,坐立不安的等待着,不住伸长脖子前前后后的找寻他那个"可遇而不可求"的"奇迹"!终于,好不容易,似乎等了一个世纪,那"奇迹"总算出现了,而"奇迹"手中,却牵着个小"意外"!
展牧原从车中钻了出来,望着洁舲。奇怪,她今天没穿白色,却穿了一身黑,黑色长袖衬衫、黑色长裤、黑色平底鞋,没戴帽子,黑发自然飘垂……老天,原来黑色也能如此迷人!在那一系列黑中,她的面额是白里泛着微红的,而她的唇,却像朵含苞的蔷薇。他又想给她拍照了,照相机在车子里,他还没说话,洁舲就微笑着说:“中中,叫一声展叔叔!”
哦,她手里还有个小"意外"呢!展牧原有些惊愕的看着中中,那男孩也毫不怯场的回望着他,他忍不住问:“他是谁?”
“秦中。"洁舲说:“他是秦非的儿子,你知道秦非吗?”
“不太知道。”
“秦非是某某医院的内科主任,是位名医呢!我现在就住在秦家。这是秦医生的小儿子,中中,你叫他中中就可以了!他很容易和人交朋友的!”
是吗?展牧原有些懊恼,不,是相当懊恼。他注视着洁舲,后者脸上一片坦然。但,他知道,她是有意的!她居然不肯单独赴约,而带上一个小灯泡!这意思就很明白了。人家并不把你的约会看得很重,人家也不想单独赴你的约会,而且,人家还不怎么信任你!
他在懊恼中,迅速的武装了自己。好吧,你既然带了"意外"来,我就照单全收吧!最好的办法,是"漠视"那意外的存在,按计划去展开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