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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无法出声,他只看到她那如泉水般的泪珠,在不停的涌出来,纷纷乱乱的滚落,落在自己
的脸上,落在自己的嘴里,咸咸的、涩涩的。唉!芷筠!他心里在叫著:我爱你!原谅我!
芷筠紧抱著他的头,哭著把自己的面颊贴在他的面颊上。
“超凡!”她喊著。“超凡!你误会我!我真宁可死掉!”
霍立峰也赶来了,排开人群,他俯下身子,只略微看了看,他就叫著说:“芷筠!你要
他送命吗?快把他的头放平!我去叫救护车!”
芷筠在昏乱中,还维持著最后的理智,她放平了殷超凡的头,眼看著他的脸色越来越
白,血从他嘴角溢出来,他死了!她想,跪在他身边,睁大眼睛望著他;你死,我反正不
活!她想著。殷超凡始终想对芷筠说句什么,但他一直没说出口,浑身那撕裂般的痛楚,终
于夺去了他的意识。
救护车呜呜的狂叫著,呼啸而来,芷筠眼看救护人员把殷超凡抬上担架,再抬上车,她
想跟上车去,霍立峰一把抓住她:“傻瓜!去换件衣服!”
她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还穿著睡衣。冲进卧室,她手忙脚乱的换了一件衣服,刚把衣
服穿好,就听到室外,竹伟发出紧迫而尖锐的叫唤声:
“姐!姐!我不是猴子!”
她再冲出卧房,一眼看到三个警察,拿著手铐,正围著竹伟。竹伟死命赖在那小板凳
上,不停的尖声叫著:
“姐!姐!我没做错事,我不是坏人!”
她奔到竹伟身边去,同时,听到救护车的声音驶走了。她竟无法跟随殷超凡的车子,她
带泪回头张望,霍立峰从人群中走出来,很快的说:“是××医院!我去帮你打听消息!”
“通知他家里……”她喉咙嘶哑的说。
“警察已经打电话通知了!”
霍立峰跑走了。芷筠走近警察,她哀求的看著他们,走过去,她把手放在竹伟的肩上,
感到他在簌簌不停的颤抖著。显然,关笼子的记忆犹新,他已经吓得半死。警察抓起他的
手,要用手铐铐他,他死命挣扎,大叫著:
“姐!姐!姐姐!我不是猴子!我不是猴子!”
“警察先生!”芷筠哀声喊著:“请你们不要带走他!我跟你们去警察局!他……
他……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他没有恶意!求求你们!警察先生!你们要关,就关我吧!
他……他……”一个胖女人忽然从人群里“杀”了出来,尖声的、锐利的叫著:“他是个疯
子!警察先生!这个人是个疯子!你们一定要把他关起来,他上次差点把我儿子打死!他是
疯子!是疯子!”
芷筠望著她,是张太太,张志高的母亲!她无助的、哀求的对张太太伸出手去:“不
是!张太太!你明知道他不是!你就饶了他吧!房子,你们拿去!饶了竹伟吧!”她含著满
眼眶的泪水,环视著其他的邻居们。“你们知道的,竹伟不是疯子,是不是?你们知道的,
是不是?”那么多围观的邻居,却没有一个站出来为竹伟说话,看到芷筠向他们求助,大家
都不约而同的退后了一步。芷筠再也熬不住,泪珠又滚了出来。反而是一位警员,安慰的拍
拍芷筠的肩膀:“董小姐,你别著急,我们管区里出了事,总是大家的责任,我们不能袖手
旁观。在例行手续上,我们必须把当事人带到派出所,只要不是重伤害,这种案子,属于告
诉乃论,假若伤者不告,我们很快就把他放回来!”
“如果……如果是重伤害呢?”她含泪问。
“那就属于刑事,必须移送法办!”
“可是……可是……”芷筠无助的紧握著竹伟的手。“他不是有意的呀!他……他是个
孩子……大家都知道,他只是个孩子!”“放心,董小姐,”那警员温和的说。“我们了解
你弟弟的情形,他属于无行为能力的人,法院多半会会合精神科医生来判案。”“如果我有
医生的证明,他是无行为能力的人呢?”芷筠急急的问。“我有的,我有好几家医院的诊断
书!你们等一等,我去找来!”“不行!董小姐,”警员耐心的说:“那诊断书你只能拿到
法院里去,而且,证明他是无行为能力的人之后,他还是要关起来,关在疗养院里!”
“那么,那么,”芷筠焦灼的说:“他是关定了吗?怎样都不能放出来吗?”“没那么
恶劣呀!”警员说:“你祷告受伤的人别送命吧!再祷告被害家属不控告吧!好了!”警员
把手按在竹伟肩上,命令的说:“起来吧!跟我们走!”
竹伟又紧张的往后躲:
“姐!姐姐!姐!”他尖叫著:“我不打坏人了!什么坏人都不打了!姐!姐姐!”他
哭了起来:“我不要去!我不喜欢笼子!我不喜欢笼子!”芷筠悲痛的望著竹伟,闭上眼
睛,热泪奔流在面颊上,她哽塞著说:“去吧!竹伟!跟他们去吧!这几位警察伯伯都是好
人,只要你乖乖的,我明天就保你出来!去吧!竹伟!相信我!”
“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竹伟尖叫著,死命往后赖。“我不去!姐!救救我!我
不去!姐!”他无助的大叫:“我要爸爸!姐!我要爸爸!”芷筠更加泪如雨下,她背贴著
墙站著,她的头凄然的仰靠在墙上,她一任泪珠沿颊奔流,她说:
“竹伟,我也要爸爸!我也要!我也要!”
警察铐住了竹伟的手,把他往屋外拖去,竹伟身不由己的,跌跌冲冲的往外走,嘴里不
停的喊著:
“姐姐!我不喜欢笼子!姐姐!我不喜欢笼子!姐姐!姐姐!姐姐……”芷筠的身子沿
著墙瘫软下来,坐在地上,她弓著膝,用双手紧紧的抱住了头,堵住自己的耳朵。可是,竹
伟的声音仍然不停的传来:“姐姐!我不要笼子!姐姐!我不要笼子……”
终于,警车开走了。终于,邻居们都散了。终于,四周变得比死还寂静。她仍然抱著头
坐著,蜷缩著身子,像一座小小的化石。秋歌32/4216
中午时分,芷筠赶到了医院。
到医院去以前,她先去看过竹伟,给他送了几件毛衣和夹克,抱著那些衣物,她神思恍
惚的走进派出所,整个人都头昏昏而目涔涔。因为这些衣服都是殷超凡买的。在派出所,警
员只允许她留下东西,而不同意她见竹伟,据说:
“我们好不容易让他安静了下来。”
她不知道他们用什么方法让他安静了下来?她想问,却终于没有问,只是被动的、凄然
的点了点头。自从出事之后,她的喉咙中始终哽塞著一个极大的硬块,使她言语艰难。她只
能大睁著那对湿润的、黑蒙蒙的眸子,哀哀无告的望著警员。这眼光使那警员心软了,感动
了。于是,他安慰的说:
“你先去吧,如果没有人告他,我们顶多拘留他三天。三天以后,没有意外,你就可以
把他带走,好吗?”
芷筠仍然哀求似的望著他。
“你还有什么不放心呢?”警员说:“在我们这儿,他最起码很安全,没有人会打他,
也没有人会被他打!”
芷筠点了点头,一语不发的,她转身走出了派出所,机械得好像整个身子与意志,都不
属于她自己。于是,她来到了医院。才跨进医院,霍立峰就迎了过来:
“他在五○八病房!”他说,看著她:“放心!他不会死!”
芷筠感谢的抬眼看天,脸色始终雪白雪白,她晃了晃,身子摇摇欲坠。霍立峰慌忙一把
抓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