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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河边草(16)



所以,那天我去镇江扮观音,扮完观音,就回到扬州来工作。事实上,我在傅家绣厂,已经

做了三年了!”

“太好了!”世纬笑著说:“我现在必须相信,人与人之间,有那么一种奇异的缘分,

有缘的人,不论是天南地北,总会相遇。”“有学问的人,不论是上山下海,总能说上一

套!”绍谦接口。大家都笑了起来。从此,在扬州的山前水畔,世纬等三大两小的“五人

行”,就增加了石榴一个,变成“六人行”了。青春作伴,花月春风。这六个人还真正有段

美好的时光。

但是,青青在欢乐之余,情绪却越来越不稳定。她本来就不是个脾气很好的人,她倔

强、好胜、冲动,又容易受伤。现在,在每晚对世纬的期待之中,她逐渐体会到自我的失

落。小草的朗朗书声,更唤起了她强烈的自卑感。没念过书的乡下姑娘,既非大家闺秀,又

非名门之女,凭什么有资格做梦呢?可是,她有时就会恍恍惚惚的,忘了自己是谁。

然后,有一天晚上,她发现世纬的脚踝肿得好大,走路都一跛一跛的了。她冲过去一

看,吓了好大了一跳。

“你的脚是怎么回事?是扭伤了?还是摔伤了?”

“是被蛇咬到了!”小草在一边,冲口而出。“已经好多天了,大哥也不看医生,又不

许我讲……现在肿成这样子,也不知道那条蛇有毒还是没毒!”

“什么?被蛇咬了?快给我看!”青青不由分说,就卷高了世纬的裤管,看著那已经发

炎的伤口,急得眼圈都红了。“你瞧你瞧,都已经灌脓了,你是怎么回事嘛?为什么不说

呢?为什么不治呢?小草!赶快把我的针线包拿来,再拿一盒火柴来!”“我已经擦过药

了,”世纬急忙说:“我想没关系,明天就会好了!你拿针线干什么?”

“别动!”青青按住他的脚,自己跪在他面前,把那只脚放在一张矮凳上。“咱们乡

下,有治伤口发炎的土办法,蛮管用的,就是有点疼,你忍著点儿!”说著,她就拿一支

针,用火细细的烤,把针都烤红了,然后,就用针去挑他伤口周围的水泡,再用力挤,直到

挤出血来。世纬被她这样一折腾,真是痛彻心肺,忍不住说:“请问你得扎多少个孔才

够?”

青青一抬头,眼里竟闪著泪光,她哽咽著说:

“我知道很疼,可是没办法,你还要再忍一忍!”说著,她就对那伤口俯下头去,用力

吸吮著。

“老天!”世纬挣扎著,大惊失色。“我不让你做这种事!你别这样!快起来!快起

来!”

青青置若未闻,按著世纬的脚,她没命的吸著。小草慌忙捧了痰盂,站在旁边伺候著。

青青迅速的吸一口,啐一口,全神贯注在那伤口上。世纬放弃挣扎,内心骤然间汹涌激荡,

伤口的疼痛,像火灼般蔓延开来,烧灼著他所有的神经,所有的意识。青青吸了半天,再检

视那伤口,只见干净的、新鲜的血色,已取代了原来暗浊的污血。她这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来,说:“行了!现在可以擦药了!最好有干净的纱布,可以把伤口包起来……”“我去找

月娘拿药膏和纱布!”小草放下痰盂,转身就奔了出去。青青听不到世纬任何的声音,觉得

有点奇怪,她抬起头来,立刻接触到世纬灼热的眼光。她怔住了!心脏猛的怦然狂跳。这种

眼光,她从未见过。如此闪亮,如此专注,如此鸷猛……像火般燃烧,像水般汹涌,无论是

火还是水,都在吞噬著她,卷没著她。她跪在那儿,完全不能移动,不能出声。迎视著这样

的眼光,她竟然痴了。

两个人就这样彼此凝视著。天地万物,在这一瞬间,全体化为虚无。时间静止,空气凝

聚,四周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只有两人的呼吸声,越来越急促,越来越沉重。

然后,世纬身不由主,他伸手去轻触青青的发梢,手指沿著她的面颊,滑落到她的唇

边。她的嘴唇热热的,湿润的。她的眼光死死的缠著他,嘴唇依恋著他的手指。大大的眼睛

里,逐渐充满了泪。一滴泪珠滑落下面颊,落在他的手指上。他整个人一抽,好像被火山喷

出的熔浆溅到,立即是一阵烧灼般的痛楚。他的神志昏沉,他的思想停顿,他的血液沸

腾……就在这时候,小草捧著一大堆东西,急冲进来。

“来了!来了!”她一叠连声的嚷著。“又有纱布,又有棉花,还有什么什么解毒散,

什么什么消肿丸,我全都拿来了……”世纬一个惊跳,醒了过来。迅速的抽回了手,他跳起

身子,十分狼狈的冲向窗边去。青青正陷在某种狂欢中,不知自己身在何方,也不知道自己

身在何年。世纬这突兀的举动,把她骤然间带回到现在。“不要这样对我!”世纬的声音沙

哑,头也不回。“我不要耽误你,也不允许你耽误我!所以,不要对我好,不准对我好!知

道吗?知道吗?”青青张著嘴,吸著气,狂热的心一下子降到冰点。她仍然跪在那儿,不敢

相信的看著世纬的背影。

“大哥,青青,”小草吓坏了,不知道这两人是怎么回事,小小声的说:“你们怎么

了?不是要上药,要包纱布吗?……”“不要纱布!不要上药!什么都不要!”世纬一回

头,眼光凶恶,声音严厉。“你们走!马上走!快走啊!”

青青眼泪水簌簌滚落,她急急站起,回头就跑。由于跪久了,脚步踉跄。小草把手上的

纱布药棉往床上一放,对世纬跺著脚说:“你为什么要这样对青青嘛?你太过分了!太过分

了!青青会哭的,你知道吗?你每次凶了她,她都会躺在床上掉眼泪的,你知道吗?”

回过身子,她追著青青而去。

世纬目送她们两人消失了身影,心中像堵了一块石头,说不出有多难过。他重重的往窗

子靠去,后脑勺在窗棂上撞得砰然作响。这件“太过分”的事,小草很快就忘了。因为学校

里还有好多好多事情要面对。但是,青青却忘不了。她不知道那天的欢乐,怎么会消失得那

么快,更不知道世纬怎会如此喜怒无常。但是,有一点,她是深深了解的,世纬宁可把她推

给绍谦,就是不想要她。绍谦,他是她的另一个烦恼。

绣厂中,每天中午吃饭时都有一段休息时间,不知何时开始,绍谦常常带著好吃的东

西,送来给青青和石榴吃。每次,小草和绍文不甘寂寞,总是跟著来,世纬应该很识相才

对,可是,不知怎么,他也会跟在后面。来了之后,又这也不对、那也不对的问题多多。自

从“治蛇咬”之后,世纬一直避免和青青单独相处。但,在“六人行”中,他又不肯真正落

单。于是,绍谦发现,要和青青讲两句知心话,简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青青周围,永远围

著一大群人。而世纬的的承诺和支持,又一点效果都没有。甚至于,他有时觉得,这世纬成

事不足,败事有余,常在有意无意间,破坏了他百般制造的机会。他对世纬,实在有气。书

呆子就是书呆子,就像管学校一样,他坚持要实行“爱的教育”,反对绍谦用体罚,结果孩

子们顽劣如故,常常欺负绍文和小草。但他宁可弟妹被欺负,就不肯改变教育方法。真是个

顽固的书呆子!绍谦对世纬,是一肚子的无可奈何。青青河边草14/33

这天,他好不容易,逮住了一个机会,看到青青单独在绣厂的花园里走动。他四顾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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