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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的衣裳(出书版)(29)

说那些话吗?你知道我已经为这些话付出了代价吗?……”他的声音低沉而颤抖,苍白的脸

因激动而发红了。“当他们告诉我你病了,当我在你床前看到你在高烧中昏迷呓语,你一直

说:我恨他们两个,我恨他们两个!我……我真想给自己一耳光。我真想……代你生病,代

你痛苦,代你发烧,只要你能复元过来,恢复你的活泼天真,叫我做什么都可以!我一直想

起你站在天桥上对电影看板龇牙咧嘴的样子,想起你在花树对侍者瞪著眼睛说:你没见过不

节食的人吗?那时你虽然烦躁不安,却那么天真,那么自由,那么充满了青春与活力。是我

把你弄到这儿来的……”他轻轻的用手抚摸她披在枕上的发丝,却不敢去“碰”她。“我给

了你那么多压力,要你扮演桑桑,又爱上你,在你还弄不清楚爱情是什么的时候,我又打

架,闹事,受伤……还把这一切责任归诸于你。骂你,责备你,诅咒你,发疯般的说些莫名

其妙的混帐话……哦,雅晴,”他热烈的低喊:“我受过惩罚了。这些日子,不管我在你身

边或不在你身边,我都痛苦得快死了。”他再度扑向她,尝试的去握她的手。

她想抽回手来,她想给他一耳光,她想叫他滚出去……但是,她什么都没做。他那些

话,那些充满感情、歉疚、热爱和痛楚的话……使她内心全被酸楚所涨满了,使她喉咙哽塞

而泪雾模糊了。她终于哭了出来,眼泪一发而不可止,她啜泣著,求助的把手放在他的胸

前,嘴里却仍然在喃喃的、叽哩咕噜的说著:“我不要听你!我不要听你……你好坏好坏,

你故意说这些,你故意把我弄哭……我不要听你,我不要!我不要……”她泣不成声了。

“好,不听我!不要听我!”他哽塞的说,一下子就把她的头抱在胸口,她紧贴著他,把眼

泪鼻涕弄了他一身。他抱紧她的头,不停的说:“不要听我,不要听我,我太坏了!我是天

下最坏最笨最该死的人!那晚你拚了命救我,撕掉整件衣服来包扎我的伤口……而我,我用

什么来回报了你?我是太坏了,太坏了,坏得不可原谅……”

她哭得更伤心了。原来,任何人内心深处的委屈,一旦被说破了,了解了,会使人真正

放声一恸的。她就“放声一恸”了。甚至顾不得会不会惊动奶奶。他让她耍不住的用手帕去

擦她的眼泪,她的泪水那么多,使那条小手帕简直不管用了。于是,他一任她把眼泪沾湿在

他的衣服上。

好一会儿,她哭停了。经过这样一次大恸,她觉得心里反而舒服多了。这些日子来,一

直堵塞在那儿的一口怨气,似乎舒散开来了。他低头看著她,用手扶著她的头,然后,他热

烈而激动的轻喊了一声:

“雅晴!”俯下头来,他想吻她。她立即把头一偏,闪开了。他眼里掠过了一抹受伤

的、深刻的悲哀,他按捺住了自己,低声问:“还在恨我?不肯原谅我?还是——我仍然不

算得到了你?”她躺回床上,转开了头,拒绝回答。

他叹了口长气。“我又错了。”他说:“我不问你,不逼迫你,不再给你任何压力。”

他拉上棉被,盖好她,温柔的凝视她。“我能不能在这儿陪著你?”她轻轻摇头,伸手去轻

触他的面颊。梦的衣裳24/30

“你瘦了。”她低语。“你该睡觉!”

他眼里闪过一道光彩,因她的“关怀”而满心感动了。他不由自主的侧过头去,吻了她

的指尖。

“你——也瘦了。”他说:“不过,我要让你很快胖起来。雅晴,快些好起来吧!”他

紧握住她的手。“你把大家都急坏了。奶奶去庙里给你烧香,她坚持你是冲犯了什么鬼

神。”

“奶奶——”她怯怯的问:“怀疑了吗?我有没有穿帮?”

他摇摇头。“你没穿帮,我却差点穿帮了。”

“怎么?”“有天晚上,你病得很厉害,我坐在你房门口扯头发,被奶奶撞到了。”

“哦?”她惊愕而担忧:“奶奶说了什么吗?”

“她说:傻小子,扯光头发也治不好病!你回房间去睡觉,你妹妹会好起来的。她很感

动,因为我们‘手足情深’!”

她忍不住笑了笑。他死盯著她,眼眶湿了。

“怎么了?”她不解的问。

“你笑了。”他屏息说。“你不知道这笑容对我的意义!”他跳起来,因为自己流露的

热情而狼狈了。“我听你的话,我去睡觉。可是,你也要睡,好好的、甜甜的睡一觉,明天

就可以下床了。嗯?”他望著她。

她含笑又含泪的点头。他转身想走,又回过头来,看了她好一会儿,然后,他小心翼翼

的俯下头来,在她额上印下了轻轻一吻,他耳语般的、飞快的说了几句:

“希望这不算是冒犯你!不管时机到了还是没到,我必须让你了解,我爱你,雅晴。”

站起来,他头也不回的跑出了房间。

她却躺在那儿,清醒而感动,心酸而欣慰。她自己也不明白这情绪算是什么。但,她在

这一瞬间,深深体会到一件事,如果你不明白什么叫“爱”,你最起码该了解什么叫“被

爱”。她闭上眼睛满胸怀都为这“被爱”的“喜悦”而涨满了。

她很快就恢复了健康。第二天,她已经下床了。第三天,她已楼上楼下的奔跑了。第四

天,她在花园里采花捉蝴蝶了。奶奶笑著揉眼睛把她搂在怀里,又摸她头发又摸她脖子又摸

她面颊:“整整瘦掉一圈了!”奶奶说,又唉声叹气起来:“唉唉,你们这些让人操心的孩

子,一会儿撞车了,一会儿又生病了!把我这几根老骨头都快折腾断了!”

雅晴忍不住搂著奶奶的脖子,吻著她那满是皱纹的面颊,郑重的、发誓的说:“保证不

再生病了!”“傻孩子!”奶奶笑弯了腰,一面笑一面忙著叫纪妈,给桑丫头炖鸡汤,煮当

归鸭,好好的“补一补”。

生活又恢复常态了,两兄弟也开始上班忙碌了。雅晴一连三天都听到吉他声,像一种呼

唤,一种魔咒,使她心慌意乱而精神不集中。可是,她固执的不理会这吉他声,在经过那小

木屋前的折辱之后,她不能再理会那个人了,不管他是流氓或是天才!于是,有一天,当桑

尔凯和桑尔旋刚出门不久,门铃就响了,纪妈急急的来找她:

“楼下有人找你!”“是谁?”“一个女孩子,我看……很像是万家的女孩!”

万洁然!她奔下楼,在花园门口看到了万洁然,她站在铁门外,一身素净的白衣服,头

上戴著朵小白花。她有些迷惑,看著万洁然,问:“怎么了?”“我妈死了。”万洁然说:

“一个星期以前的事。”

“哦?”她很同情,但,万洁然脸上并没有悲哀。

“她总算走完了她这痛苦的一生,对她来说,死亡是个喜剧而不是悲剧,自从父亲犯案

入狱,她就没有笑过,现在,她总算解脱了。”她抬眼看她。“我哥哥要我来找你,他说,

他在梧桐树下面等你!”她的心脏不规则的乱跳起来。

“我不去。”她咬牙说:“请转告他我不去!”

“他说,如果你不去,他就找上门来了。不管会不会再和桑家兄弟打架,也不管会不会

拆穿你的底牌。你知道,他是说得到做得到的!”这简直是威胁,但,她了解万皓然,如果

他这样说了,他真会做到。于是,她去了梧桐树下。

这是从小屋前吵架分手后,一个月以来,他们第一次再见面。他坐在梧桐树下的横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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