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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和所有的花一样,需要照顾和关心。”
她目不转睛的瞪著他,完全折服了。
“你肯——教我吗?”她虚心的,祈求的问。
“我就是来教你的呀!”他说,在她那水灵灵的大眼珠下有些瑟缩了,这句话才出口,
他就有些脸红。别过头去,他不知不觉的用手抓抓头,嘴里叽哩咕噜的自言自语:“天灵
灵,地灵灵,我这现买现卖,别穿帮才好!”
“你在说些什么?”她好奇的绕过去,正视他的脸。她脸上是一片崇拜与温柔。“你
瞧,我爸爸把这片空地交给我,要我把它变成一个花圃,你说,我们该种些什么花?”她已
经自然而然的用起“我们”两个字来了。
他对那空地正眼打量了片刻,兴趣真的来了。在草地上席地而坐,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
纸,一支笔,开始画起“设计图”来了。她不懂他葫芦里在卖什么药,也往他身边一坐,她
那宽大的裙子铺在草地上,像一片深绿中的一抹嫩绿。她伸长了脖子,去看他画的图。他画
得很快,一个弧形的顶,弧形的门,圆木的支柱……老天,他似乎想在这空地上盖房子呢!
“不是不是,”她急急的说:“我们的房子已经好大好大了!等会儿我带你去看,我们不需
要房子,是需要花圃,我是要问你,该种些什么花?”他放下设计图,抬起头来,注视著
她。
“我画的不是人住的房子,是花住的房子,你家花园什么都有了,单单缺少一个玻璃花
房。这块空地,正好可以建一座玻璃花房,你知道吗?有很多花都要在暖房里养的,像兰
花,各种的兰花,像鹿角羊齿,像黄金葛,像凤梨花,像千年木……事实上,你造一个玻璃
花房,只要培养兰花就够了,你知道兰花有多少品种吗?有君子兰、香雪兰、洋兰、新美娘
兰、一叶兰、小苍兰、绣线兰、文珠兰……简直数都数不清,颜色也多,红的、白的、紫
的、蓝的、黄的、杂色的、有斑点的……可以看得你眼花撩乱,而且,只要湿度温度都对,
这玻璃花房可以一年四季开花。你想想看!纤纤,一座玻璃花房,里面吊满了花,阳光照下
来,五颜六色的,能有多美?”
纤纤深吸了口气,脸发光,眼睛发亮。她已经被颂超勾出的画面所迷住了。她忘形的用
双手抓住他的手腕,急促的说:“你画呀!画给我看呀!”
他继续画了下去,画得又传神,又逼真,他把那花房本身就设计得像一个艺术馆一般,
她越看越惊奇,越看越迷惑了。“这只是个大概的图形,”他解释的说:“真要建造的话,
我还要量量这空地的大小,留出必要的空间,再画一个正式的建筑图。”她呆呆的凝视他,
长睫毛一瞬也不瞬。
“你怎么会画建筑图?”她纳闷的问。
“因为我是学建筑的。”他说:“而且,我正在一家建筑公司做事!”“你是学建筑
的!”她“大大”的惊叹了。“噢,你怎么这么这么这么聪明呀?你学建筑,会设计房子,
你会运动,你还会种花!啊呀!”她“大大”的喘气,眼睛“大大”的睁著,声音里充满了
“大大”的崇拜。“你怎么这么这么这么聪明呀!”
他的脸蓦的发热了,在她那单纯的信赖下感到惭愧了,在她那纯洁而天真的崇拜下汗颜
了。他坐正了身子,深深的看著她,他的眼光简直无法离开她那皎皎如皓月,朗朗如明星的
眼睛。他叹了口气,真挚的说:
“听我说,纤纤。我懂得建筑,懂得运动。但是,我一点也不懂得种花。”“怎么可能
呢?”她不相信的。“你知道那么多花名,你知道它们的特征、颜色、生长期、开花
期……”金盏花24/37
“那都是临时恶补的!”他坦白的说。
“临时恶补?”她轻轻的皱拢眉头,困惑的看他:“我不懂。”
“让我坦白告诉你吧!”他粗声的说了出来。“自从那天我在韩家见过你以后,我就完
蛋了。我想过各种方法来接近你,都觉得行不通。然后,我想起你爱花,我就去买了它十几
二十本花卉学,背了个滚瓜烂熟,再跑到士林一家花圃里,跟那个花匠当学徒似的K了它好
几天。这样,我今天就以花卉专家的姿态撞上门来了!”
她扬著眉毛,仍然睁大了眼睛,静静的听著。在她眼底,那抹惊愕和困惑更深了。“你
是说——你为了我去学这些花呀草呀的学问?”
“是的。”她的睫毛垂下去了,盖住了那两颗乌黑的眼珠,她的头也低下去了,下巴颏
儿藏到衣服里去了。她坐在那儿,双手交握的放在裙褶里,一动也不动了。颂超心慌意乱的
看著她,完了!他心里想著,他又弄砸了,他真想打自己一耳光,他这张嘴,就不会少说几
句吗?已经下了那么多工夫,却在一刹那间又弄砸了。他咬紧牙关,心脏开始绞扭起来。闷
坐在那儿,他也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终于,她的头抬起来了,睫毛也悄悄的扬上去了,她望著他,
静静的望著他,她眼里是一片光明,一片灿烂,一片激动,一片喜悦,一片可以把人融化的
温柔。“谢谢你。”她低声说,声音柔得像梦,轻得像风,温馨得像晚香玉的香醇。“从没
有人为我这样做过。”她轻哼著。“你使我想哭。”她眨动眼帘,眼睛里真的充斥了泪水。
“哦!”他低呼了一声,喜悦和激动像一个大浪,对他扑卷而来,把他整个都淹没了。
他伸出手去,想握她的手,又不敢去握,怕会亵渎了她。想拥她入怀,更不敢,怕会冒犯了
她。毕竟,这才是他们第二次见面!在这一瞬间,他终于明白了什么是爱情,原来,它不止
有怜惜,有宠爱,还有更多的尊重、崇拜、与那种令人心酸的柔情和甜蜜!
13
这一整个暑假,佩吟都是轻飘飘的,昏沉沉的,而又忙碌得天昏地暗的。幸好家里请了
阿巴桑来帮忙,因为她很少在家,服侍母亲的工作,也由阿巴桑代劳了不少。好在,这些日
子来,韩太太的病情正处在“稳定状态”,有一大段时间,她没有很恶劣的发作了。而且,
她自从佩吟跌倒在玻璃上受伤以后,心里也有一些明白了。毕竟母女连心,她对佩吟的折磨
也暂时停止了。韩永修忽然发现,虽然季节已经往秋季迈进,而佩吟的身上、脸上、眉间、
眼底、嘴角、衣襟上、袖子上,处处都带著春天的气息。春来了。他凝视著佩吟,一日比一
日更深的发现,青春忽然间就回来了。喜悦、欢愉、满足、和幸福像是青春的副产品,也随
著佩吟的一举手,一投足之间,就抖落在那狭隘而简陋的小屋里了。
于是,韩永修明白了一件事,他必须和赵自耕好好的谈一次了。在他还没提出要谈话的
要求之前,赵自耕却先来拜望韩永修了。于是,有一天晚上,在韩家那简陋的,由日式房子
改建的小客厅内,赵自耕和韩永修就有了一次很密切的倾谈。那晚,佩吟是有意避了出去,
她认为,这种谈话,她的在场可能会很尴尬。她跑到颂蘅家里去聊了一个晚上,当她回家
时,夜色已深,赵自耕也已告辞回去了。
韩永修背负著双手,兀自在房里踱著步子,他那充满智慧的眼睛里,带著一抹深思的神
色。佩吟悄眼看著父亲,一时之间,颇有些担心,她不知道赵自耕和父亲到底谈了些什么。
她很了解,父亲的个性相当孤介,而赵自耕却又一向就有些高傲,言辞又往往过于锋利。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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