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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迟疑了一下,欲言又止。终于说:
“去吧!但是……”“爸?”她怀疑的看著父亲。“你——不赞成我和他来往吗?”她
直率的问了出来。
“仅仅是来往吗?”父亲问,走过来,他用手在女儿肩上紧按了一下。他摇了摇头。
“去吧!”他温和的说:“你不应该整天待在家里,你还那么年轻!去吧!交交朋友对你有
好处。但是——那个赵自耕,你——必须对他多了解一些,他已经不年轻了,他看过的世界
和人生,都比你多太多了。而且,他在对女人这一点上,名声并不很好。当然,像他这种有
名有势的人,总免不了树大招风,惹人注意,我只是说说,提醒你的注意……也可能,一切
都是谣言。而且,也可能……”父亲微笑了起来,那微笑浮在他苍老的脸上,显得特别苍
凉:“我只是多虑,你和他仅仅是来往而已。”
佩吟不安了,非常不安。她想问问父亲到底听说了些什么。可是,门外的汽车喇叭声又
响了一声,很短促,却有催促的意味。她没时间再谈了,反正,回家后可以再问问清楚,她
匆匆说了句:“我会注意的,爸。”她拿著皮包,走出客厅,经过小院,跑出大门外了。
门外,赵自耕正坐在驾驶座上等她。她惊愕的看看,奇怪的问:“你自己开车?老刘
呢?”
“我常常自己开车的,”赵自耕微笑的说,打开车门,让她坐进来。他发动了车子,一
面开车,一面说:“用老刘是不得已,有时非要一位司机不可,这社会在某些方面很势利,
很现实。而且,奶奶和纤纤都不会开车,这一老一小每次上街我都担心,有老刘照顾著,我
就比较安心了。”
她望著他,他今天穿了件白色的西装,打了条深红色的领带,又帅又挺,又年轻!他是
漂亮的。她在心中惊叹。如果他不要这么漂亮,如果他看起来不要这样年轻,会使她觉得舒
服很多。那笔挺的白西装,那丝质的白衬衫……她在他面前多寒伧哪!车子停在一栋大建筑
物前面,他们下了车,有侍者去帮他停车。他带她走进去,乘了一座玻璃电梯,直达顶楼,
再走出电梯,四面侍者鞠躬如仪,她更不安了。紧握著皮包,她觉得自己的打扮不对,服装
不对,鞋子不对,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对劲。那些女招待,看起来个个比她像样。
他们走进了大厅,他一直带著她,走往一个靠窗的卡座上。坐了下来,她才发现这儿可
以浏览整个的台北市,那玻璃窗外,台北市的万家灯火,带著种迷人的韵味在闪耀。她好惊
奇,从没有见过这种景致,那点点灯火,那中山北路的街灯像一长串珍珠项炼,而那穿梭的
街车,在街道上留下一条条流动的光带。她回转头来,再看这家“咖啡馆”,才发现这儿实
在是家夜总会,有乐队,有舞池,舞池中正有双双对对的男女,在慢慢的拥舞著。室内光线
幽暗,气氛高雅,屋顶上有许许多多的小灯,闪烁著如一天星辰。老天!她想,他确实会选
地方,如果她嫌这儿太“豪华”了,却不能不承认,这儿也是非常非常“诗意”的!连那乐
队的奏乐都是诗意的,他们正奏著一支非常动听的英文歌,可惜,她对英文歌曲并不熟悉。
“这是支什么曲子?”她问,不想掩饰自己的无知。
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从上衣口袋中取出笔来,他在餐巾纸上写了一行字,递过来给
她,她接过来,就著桌上烛杯里的光线,看到七个字:“你照亮我的生命。”
她的心脏又怦然一跳。抬起头来,她看著他,立即接触到他那深邃、沉著、含蓄,而在
“说话”的眼睛。她很快的低下头去,玩弄著手中那张纸,满心怀都荡漾著一种异样的情
绪,她的脸又在发热了。
侍者过来了。“要吃点什么?”他问。
她摇摇头。“给我一杯咖啡吧!”她说。
他点了两杯咖啡。又说:“其实,你该尝尝他们的冰淇淋,这家的冰淇淋是有名的,尤
其是‘法国式冰淇淋’,里面又有核桃,又有樱桃,要不要试一试?”“好。”她点点头。
于是,他又点了冰淇淋。
一会儿,咖啡来了,冰淇淋也来了。她看看这样,又看看那样,不知道该先吃那一样。
她喝了口热咖啡,又吃了一口冰淇淋,忽然间笑了起来:
“你瞧,又是热的,又是冷的,又是甜的,又是苦的,你叫我怎么吃?”“热的,冷
的,甜的,苦的……”他凝视著她,微笑著:“你一下子尝尽了人生!”她一怔,迅速的看
著他,在这一刻,她似乎才正视到他的内容和深度,才领略到他在那出众的仪表和修饰的后
面,还隐藏著一颗透视过人生的心。或者,是透视过“她”的心。因为,在这一瞬间,属于
她的那些喜怒哀乐,那些逝去了的欢笑、甜蜜、爱情……那些冷的、热的、甜的、苦的……
种种滋味,都一下子涌上心头。她垂下睫毛,有些忧郁,有些惆怅,有些落寞,却有更多的
感动。
他很仔细的看她,被她消失了的笑容所困扰了。
“我说错了什么吗?”他问。
“不。”她很快的回答,又笑了。“你说得很好,我只是——
在想你的话。”“你知不知道。”他燃起一支烟,深思的看著她。“我从来没有在任何
一个女孩面前,这么害怕自己的言行不得体。我比你大很多——事实上,你提醒过我,我是
很‘老’了,对年龄的敏感,也是你带来的,在认识你以前,我从不觉得自己‘老’。我比
你大很多,你却让我觉得,在你面前,我只是个小学生。韩——老师,我请你当纤纤的老师
时,并没想到……”他叹口气:“我也会被这个老师所收服的!”金盏花21/37
她啜著咖啡,也吃著冰淇淋,却更仔细的倾听著他的谈话。推开冰淇淋的杯子,她玩弄
著杯子中的一颗樱桃,她不看他,却注视著烛杯里那小小的火焰,低声问:
“你在说真心话?还是仅仅想讨好我?”
“我没有必要要讨好你!”他说,咬咬牙。“我说的是真心话。我想——我已经不可救
药的爱上了你!”他的声音清晰而有力。她惊跳起来,手里的樱桃落进杯子里去了。她抬眼
看他,蜡烛的火焰在她瞳仁里跳动,她的脸色发白,嘴唇微微颤动著。“为什么?”她问。
“什么为什么?”“你瞧,我绝不是你心目中那种典型的女人。”她说:“我并不漂亮,我
不时髦,我很平凡,没有吸引力,也度过了少女最美好的那段年龄。我不大胆,也不新潮,
我不会玩——
爱情的游戏。我保守,我倔强,我不会迁就别人,更不会甜言蜜语。”“说完了吗?”
他问。“还没有。”“再说!”他命令的。“我……”她蠕动著嘴唇,心里疯狂的想著父亲
所叮嘱的话,他在对女人这一点上,名声并不很好。“我……我不是一个玩乐的对象,”她
的声音微微发抖,居然变得可怜兮兮的。“我……我是会认真的!”他死命盯著她。忽然站
起身来。
“干什么?”她问。“我们去跳舞。”她看看舞池,人并不多,是一支慢狐步,她忽然
想起颂超说维珍的话,就又加了一句:
“我——不会跳探戈,也不会跳狄斯可!”
“这不是探戈,也不是狄斯可!”他说,牵住她的手,把她从座位上拉起来。“我也不
是要你去表演跳舞,我只是想和你靠近一点,因为,我有很多话要对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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