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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鸥飞处(25)

诗,交朋友,旅行,甚至开玩笑,捉弄人……没有一样事情我感兴趣的,我觉得我还不如死

了。”

杨太太凝视著女儿,她一向承认自己根本不了解这个孩子,不知道她的意愿,不知道她

的思想,也不知道她的心理。可是,现在,面对著这张年轻的、悲哀的、可怜兮兮的面庞,

她忽然觉得自己那么了解她,了解得几乎可以看进她的灵魂深处去。“羽裳,”她低声说,

在女儿的床沿上坐了下来。“你和欧世澈在一起不开心吗?”“不是欧世澈,与欧世澈毫无

关系!”羽裳有些暴躁的说:“他已经用尽方法来讨我的欢心了。”

“那么,”杨太太慢吞吞的说:“是为了俞慕槐了?对吗?这就是你的病根了。”杨羽

裳静静的仰躺著,静静的望著她的母亲。她并没有因为母亲吐出“俞慕槐”这三个字而惊

奇,也没有发怒,她安静得出奇,安静得不像往日的羽裳了。

“是的,俞慕槐。”她承认的说:“我想不出用什么方法可以杀掉他!”“你那样恨他

吗?”杨太太问。“是的,我恨透了他,恨不得杀了他!”

“因为他没有像欧世澈那样来讨你欢心吗?因为他没有像一般男孩子那样臣服在你脚下

吗?因为他没有像个小羊般忍受你的播弄吗?还是因为——他和你一样倔强,一样任性,一

样自负。你拿他竟无可奈何?”

“哦,妈妈!”杨羽裳惊喊:“你以为我希奇他的感情?你以为我爱上了他?”“你不

是吗?”杨太太清晰的反问,目光深深的盯著女儿。“羽裳,”她叹息的说:“妈妈或者不

是个好妈妈,妈妈或者不能深入的了解你,帮助你,使你快乐。但是,妈妈毕竟比你多活了

这么多年,多了这么多经验,我想,我了解爱情!羽裳,妈妈也是过来人哪!”

杨羽裳瞪大了眼睛,注视著母亲。

“我虽然不太明白你和俞慕槐之间,是怎么一笔帐,”杨太太继续说:“但是,以我所

看到的,和所知道的事来论,都是你不好,羽裳。你欺侮他,你戏弄他,你忽略了他是个大

男人,男人有男性的骄傲与自尊哪!”

“妈妈!”杨羽裳恼怒的喊:“你只知道我戏弄他,你不知道他也戏弄我吗?那天晚

上,他约我出去散步,我对他是真心真意的,你知道他对我说些什么?……”

“不用告诉我,”杨太太说:“我可以猜到。羽裳,你先捉弄他,他再报复你。你们像

两只冬天的刺猬,离开了都觉得冷,靠在一块儿又彼此刺得疼。事实上,你们相爱,你们痛

苦,却谁也不肯让一步!”

“妈妈!”杨羽裳惊愕的怪叫著。“你竟然认为我和他相爱吗?”“不是吗?”杨太太

再反问了一句。“如果他不爱你,今天早上就不会到我们家来受气了。”

“他来受气还是来气我?”杨羽裳大叫:“他根本是存心来侮辱我的!”“羽裳,你需

要平静一些,客观一些。他今天早上来的时候,据秀枝说,是兴致冲冲的,一进门就找你,

所以,他是为你来的。但他在客厅里碰到了欧世澈,你假若聪明点,就会知道情敌见面后的

不自在。世澈又表现出一副和你熟不拘礼的态度来,这已够打击他了,而你还偏偏服装不整

的和欧世澈跑出来,你想想,羽裳,如果你是他,你会怎样呢?”

杨羽裳呆了,从床上坐起身来,她弓著膝,把下巴放在膝上,微侧著头,深思的看著母

亲。她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眼睛里逐渐闪出一种异样的光彩来。

“再说,羽裳,如果他不爱你,他怎么会生那样大的气呢?你知道,羽裳,今天早上的

情形,任何一个男人都会误会你和欧世澈已经好得不得了了!”

“我能怎么样呢?”杨羽裳烦恼的叫:“难道要我打锣打鼓的告诉他,我和欧世澈只是

普通朋友,根本没有任何关系吗?”

“你不必打锣打鼓,”杨太太微笑了起来。“你只要压制一点你的骄傲和你的火气,你

只要给他机会去表白他的感情。羽裳,”杨太太慈爱的抚摸著杨羽裳那满头乱发。“从一个

孩子变成一个女人吧!淘气任性的时期应该已经过去了。女人该有女性的温柔。”杨羽裳沉

默了。半晌,她抬起眼睛来,困惑而迷茫的注视著母亲。“妈,你为什么帮俞慕槐说话?你

喜欢俞慕槐胜过欧世澈吗?”杨太太笑了。“他们两个都是好孩子,都各有长处,也各有短

处。”她说:“不过,我喜欢谁根本没有关系,问题是你喜欢谁。你到底喜欢谁呢?羽

裳?”杨羽裳默然不语。“我是个很开明的母亲,一直都太开明了,我从没有干涉过你的事

情。”杨太太好温柔好温柔的说:“我现在也不干涉你。我只能提醒你,提醒你所注意不到

的事,提醒你所忽略了的事,然后,一切都由你自己决定。”她抚平了她的头发。“你当然

知道,欧家已经正式来谈过,希望你和欧世澈早些完婚。”“我说过我要嫁他吗?”杨羽裳

困恼的说。

“你说过的,孩子。而且是当著很多人的面,当著俞慕槐的面,你宣布他是你的未婚

夫!”

“哦,天!”杨羽裳翻了翻眼睛。“只有傻瓜才会把这种话当真!”“只怕欧世澈和俞

慕槐两个都是傻瓜呢!”杨太太轻笑著说,从床边站起身来。“你仔细的想一想吧,羽裳。

现在,应该好好的睡一觉了,现在已经……”她看看表:“啊呀,两点半了!瞧你近来瘦得

这副样子,下巴都越来越尖了。每天晚上不睡觉,眼圈都熬黑了。唉!”她叹了气:“提起

瘦来,那俞慕槐也瘦得厉害呢!”

转过身子,她轻悄的走出了房间,关上了房门。把杨羽裳一个人留在那儿发愣。很久很

久,杨羽裳就那样坐著,了无睡意。她想著早上俞慕槐来访的神情,回忆著他们间的争执、

斗嘴和翻脸。由这个早上,她又追想到那凌晨的散步,再追想到以前的约会,新加坡的相

聚,及香港渡轮上的初次邂逅!谁说过?人生是由无数的巧合组成的。谁说过?生命的故事

就是一连串的偶然。她和俞慕槐的相遇相识,不像个难以置信的传奇吗?或者,冥冥中有个

好神仙,在安排著人生的遇合。但是,现在,神仙的工作已经结束了,剩下来的命运,该是

操在自己手里的。或者,这是杨羽裳第一次如此认真的思考。也或者,这是杨羽裳由孩子跨

进成人的第一步。总之,在过了长长的半小时以后,她忽然振作起来了。她的心在狂跳著,

她的情绪在兴奋著,她的脸发著烧,而她的手指,却神经质的颤抖著。

深吸了口气,拿起了电话听筒,她把那听筒紧压在胸口,闭上眼睛,静默三分钟;希望

他在家,希望是他接电话,希望他还没睡,希望他也正在想她,希望,希望,希望!睁开眼

睛,她鼓足勇气,拨了俞家的电话号码。

把听筒压在耳朵上,她的手心冒著汗,她的头脑和胸腔里都热烘烘的。听筒中,铃响了

一声,响了第二声,响了第三声……呵,那恼人的声响,每一响都那样重重的敲在她的心灵

上。终于,铃响停止,有人拿起了听筒:

“喂喂,是哪一位?”对方说。

呵,是他,是他,是他!谢谢天!她张开嘴,泪水却冲进了眼眶里去,她的嘴唇颤抖,

发不出丝毫的声音。

“喂喂,是谁呀?”俞慕槐的声音充满了不耐,他显然在恼怒与坏脾气之中。“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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