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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鸥飞处(2)



候,充满了感情和韵味。她注视著他,说:“知道这支歌吗?”“不,不知道,”他说,为

自己的孤陋寡闻而赧然。“这是支名曲吗?”“当然不是,”她很认真的说:“这歌词是我

前一刻才顺口胡诌出来的。”他惊异的抬了一下眉。

“你开玩笑?”他又问了句重复的话。

“你碰到的人都喜欢开玩笑吗?”她反问,认真的。“我不相信你会在别的地方听过这

歌词。”

“是没听过,可是……”他咽住了,觉得自己表现得像个傻瓜,他无法再说下去。他不

能说,他不相信她能顺口“诌”出这歌词来,正像他也不相信她会跳海一样。咬住嘴唇,他

像研究一件稀奇古怪的艺术品般打量她。她坦然的接受著他的注视,那样坦然,那样漠不关

心的沉静,这让他越来越加深了困惑和疑虑。“你叫什么名字?”他直截了当的问了出来。

“海鸥。”她简洁的回答。

“海鸥?”他抬高了声音。

“是的,海鸥。”她看了他一眼,仿佛不明白他为何那样大惊小怪。她眼里的神情真挚

而天真。“名字只是一个人的代表,如果你高兴,叫张三李四都可以,是不?我现在觉得,

我的名字叫海鸥最适合。当然,”她停了停,垂下睫毛,恳切而清晰的加了一句:“并不是

任何时间,我都叫海鸥的。”

这女孩的精神一定有点问题,俞慕槐心里想著,有些懊恼于自己的善管闲事了。丢开她

吧,不相干的一个女孩子。可是……可是……她的话不是也挺有道理吗?尤其她那模样,是

那样纯洁与天真!她是怎的,刚受了什么刺激吗?被父母责骂了吗?她那光润的皮肤,那清

秀的眉线……她还是个孩子呢!决不会超过二十岁!船驶近码头了,他出著神,她也是的。

船上的工人走来拉住了踏板的绳子,准备放下踏板来。那少女忽然低声的惊呼了一声:

“呀,你瞧,你阻碍了我跳海。”

“你不会真要跳海吧?”他抓住了她的手腕,紧盯著她,她脸上有著真切的惶悚和无

助。

“我要跳海。”她低低的,肯定的说。

“现在已经晚了,”他握紧她。那踏板已放了下来,人们也纷纷走上踏板。他半推半送

的把她推过了踏板,走进走廊,他松了口气。侧过头注视她,他逐渐相信她要跳海的真实性

了,那张纯净的脸上有著如此深刻的凄惶和单纯的固执。这年龄的女孩子,原就是危险而任

性的呵!不愿放松她,他一直握紧了她的手腕,把她带出了天星码头的出口。站在码头外的

人行道上,他认真的说:“好了,你家住在什么地方?我叫车送你回去。”“我家?”她茫

然的看著他。“我家不在九龙,在香港呀!”

“什么?那……那你渡海做什么?”海鸥飞处2/41

“我不是想渡海,”她低声说:“是想跳海呀!”

他瞪著她,一时竟束手无策起来。香港与九龙间的交通,只靠轮渡来维持著,刚刚是最

后一班的轮渡。现在,如果要回到香港,必须要等到天亮了。到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惹了

一个多大的麻烦,站在那儿,他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那少女似乎看出了他的为难,她轻叹了一声,像个不想给人添麻烦的孩子般,轻声细语

的说:

“你走你的吧,别管我了。”

“那你到什么地方去呢?”他问。

“我吗?”她迷惘的看了看对面的街道和半岛酒店的霓虹灯。“我想……我还是应该去

跳海。”

他重新抓住了她的手腕,用命令似的语气说:

“来吧,你跟我来!”那少女顺从的跟著他,到了街边上的候车处,他带她钻进了一辆

计程车,他对司机交代了一句:

“在帝国酒店附近停车!”

然后,他回过头来,对那少女说:

“听著,小姐……”“海鸥。”她轻声的打断他。“我叫海鸥。”

“好吧,海鸥,”他咬咬牙,心里在诅咒著;见了鬼的海鸥。“我告诉你,我不是这儿

的人,我来自台湾,到香港才一个星期,我住在酒店里。现在已是夜里两点多钟,我不能把

你带到酒店里去,”他顿了顿:“懂吗?海鸥?”

“是的,”她忧郁的说:“你是好人。”

我是好人!俞慕槐心里又在诅咒了,如果她今晚碰到的是另一个男人,那将会怎样?他

是好人!如果他把这香港的午夜“艳遇”说给同事们听,大家不笑他是傻瓜才怪呢!他真是

“好人”吗?是“柳下惠”吗?天知道!男人只是男人!你永远不能完全信任一个男人的!

但是,他不能,也决不会占一个迷失的小女孩的便宜!那就不是一个“男人”而是个“小

人”了!“好吧,海鸥,”他继续说:“我想,你一定遭遇了什么不快,有了什么烦恼。既

然你没有地方可去,我们就找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咖啡馆,喝一点咖啡,吃点东西,你把

你的烦恼告诉我,我们谈谈,天下没什么不能解决的事。等到天亮以后,我送你回家,怎

样?”

“随便。”她说:“只是我不回家。”

“这个……等天亮再说吧!”

车子停在帝国酒店,他拉著她下了车。雨仍然在下著,街头一片寒瑟。尖沙咀多的是二

十四小时营业的咖啡馆,都布置得雅致可喜。他选了一家自己去过的,在帝国酒店的附近,

是个地下室,却玲珑别致。香港是个不夜城,尤其在走进这种咖啡馆的时候,就更加看出来

了。虽然已是凌晨,这儿却依然热闹,数十张桌子,几乎座无虚席。他们选了一张靠墙角的

桌子坐了下来,离乐队远些,以便谈话。一个四人组的小乐队,正在演唱著欧美的流行歌

曲,那主唱的男孩子,居然歌喉不弱。乐队前面有个小小的舞池,几对年轻男女,正兴高采

烈的酣舞著。叫来两杯滚热的咖啡,俞慕槐在那咖啡的雾气中,及桌上那彩色小灯的光晕下

注视著面前的少女,说:

“喝点热咖啡吧,驱驱寒气。”

那少女顺从的端起咖啡杯,轻轻的啜了一口,再轻轻的放下杯子。她的睫毛半垂著,眼

光迷迷蒙蒙的注视著桌上的小灯,手指无意识的拨弄著灯上的彩色玻璃。

“现在,还想跳海吗?”俞慕槐微笑的问,声音是温和而安慰的。在这彩色小灯的照射

下,那少女的面容柔和而动人。

她抬起睫毛来看了他一眼,她的眼珠黑蒙蒙的。

“我非跳海不可呀!”她说,一股无可奈何的样儿。

“为什么?”他继续微笑著,像在哄一个小妹妹:“说出来给我听听,看看有没有这么

严重?”

她再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有点迷惘的说:

“我不能告诉你,会把你吓坏的。”

“吓坏?”他失笑的说。吓坏!他会被什么吓坏呢?当了七、八年的社会记者,各种怪

事都见多了,却会被个小女孩所吓坏吗?他开始感到有趣起来,不由自主的笑了。“说说

看,试试我会不会被吓坏?”“我——”她望著咖啡杯,低声的,却清晰的说:“我杀了一

个人!”“嗬!”俞慕槐叫了一声,狠狠的瞪著她。“你杀了一个人?”

“是的。”她说,一本正经的。

“你没有记错,是只杀了一个人吗?”俞慕槐又好气又好笑的说:“或者,你杀了两三

个呢!”

她抬起眼睛来,默默的瞅著他。

“我知道,”她轻声叹息,自言自语的说:“你根本不相信我。”“帮帮忙,编一个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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