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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痛哭,横了心发誓:“从今以后,我的生命里,再也没有柯起轩这个人!”话一出口,
她仿佛听见那条绳索挣断的裂声,而她整个人也已支离破碎了。断了相见,却断不了思念,
三天后,乐梅只得私下央求宏达,代她与起轩见上一面,就说彼此无缘,请他往后自己珍
重。分明是站在坡地上,宏达带来的消息却让起轩的一颗心急遽下坠,当下不由分说就要往
韩家奔去,只想找乐梅问个清楚。万里见他濒临疯狂状态,不得不拼死劲把他按住,大声喝
道:“柯起轩,你给我冷静下来!你也不想想,人家对女儿都不惜死谏,若是见到你,那还
有不拼命的吗?人家恨不得抽你的筋、剥你的皮、喝你的血……”
“喂!”宏达抗议了。“姓杨的,你当我舅妈是野人哪?”
万里横了他一眼,做出请便的手势。
“好,是你的舅妈,你形容好了!”
宏达瞪着垂头坐在地上的起轩,好半晌才咕哝了一句:“我猜她会拿把菜刀砍你!”
万里得意的对宏达点点头,再转向起轩,双手一摊。
“瞧!那你是乖乖让她砍,还是跟她一决生死?这两种状况都有同一个结果,就是乐梅
一头去撞假山!”
起轩心中一悚,万里的话虽然夸张,但也离事实不远。
“我……我没有为难乐梅的意思,我只是想告诉她,我对她的决心永远不会改变……”
他恳求的望向宏达。“那么,我写封信好了,你帮我带给她。”
宏达白眼一翻,挖苦的说:
“谢谢你啊,就是你让小佩传的那封信给我舅妈搜出来了,才弄得这么鸡飞狗跳。你还
要我传信?别害人了吧!”
“那传话总可以吧?”万里很快的接口:“死无对证!”
宏达瞥着起轩,满心不是滋味。
“这我也不干!”“可是你刚才不是帮乐梅传话了吗?”
“那不一样!”宏达头一扬,正要拂袖而去,身后的万里冷冷抛来一句:
“小肚鸡肠!”“你说谁?”宏达气冲冲的猝然回头,几乎逼问到万里的鼻子上。“谁
小肚鸡肠?”万里气定神闲的睨着他,慢条斯理的说:
“本来嘛!眼看人家两情相悦,醋缸都打破了,算什么好汉?光会在你表妹面前大度大
量,表示乐意替她传话,来到这儿却又别别扭扭,一副英雄气短的德行!好啦,你现在赶快
决定一下,你到底是要大度大量还是小肚鸡肠?说!”
宏达火大了。“我当然是大度大量!”
“干脆!”万里拇指一竖,一脸激赏。“既然如此,咱们也不必再噜嗦,从今儿个起,
每隔三天,你我三人到此见面,互通消息!”宏达瞪大眼睛,还来不及说什么,万里已经往
他肩上重重一拍,爽快的说:“不错!虽然年纪轻轻,可是提得起放得下,你这个朋友我交
定了!”一旁的起轩并未注意他们的谈话,他只是默默的望着眼前那条小径的尽头,想着三
天前乐梅离去的一幕。当时,两人对未来都充满了希望,谁知美梦竟是倏忽即过,而恶梦却
又迅速聚拢……鬼丈夫17/397
不称意的事儿一桩连一桩,起轩那副垂头丧气的样子让柯老夫人见了就头痛,昨儿闹了
一夜的雨,又逼出了老夫人的肩骨酸痛;她身子不舒服,心上连带的不痛快,懒洋洋的只是
没劲儿,好在紫烟想了个聪明的法子,把热盐装热敷,说是可以活络肩骨,她也就随紫烟布
弄去。
此刻,老夫人坐在椅子上,让紫烟一会儿为她捶肩,一会儿为她按摩太阳穴,果然觉得
肩痛被盐袋的热气缓缓化解,于是人也渐渐有了精神,总算会说会笑了。
“咱们家是几代的盐商,旁的不敢说,这盐巴是要多少有多少,可就没人知道还可以这
么利用。”她拍了拍紫烟的手,笑道:“你这孩子到底还有多少小秘诀?赶明儿个我把家里
一大帮子丫头全叫来,让你给她们开堂授课怎么样?”
“那不行!”紫烟撒娇的说:“把她们都教会了,我就不稀奇啦,您还会疼我吗?”
“鬼灵精!”老夫人笑得更开怀了。“人家什么都学得来,就你这张嘴啊,那是怎么都学不
来的!”
“真的?”紫烟走向不远处的茶几,拿起一碗粥品,俏皮的哄道:“那我这张嘴,请老
夫人把这碗燕窝粥喝了吧!”
老夫人笑意顿收,看着那碗粥,只是迟疑。
“待会儿再吃。”紫烟微微一愣,马上又殷勤劝说:
“待会儿就凉了,怕不好吃了。”
“那就不吃吧。”老夫人意兴阑珊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这几天净闹肚子,抓了
药也止不住,弄得我七病八痛的,实在没胃口。”紫烟怔忡了一下,轻轻把粥品搁回茶几
上,没说话。
“唉!”老夫人长叹了一声,不禁感伤起来。“人老了,就是不中用。”“您快别这么
说,”紫烟的双手移上老夫人的肩轻捶着,语气里也充满了安抚的意味。“只要不是什么大
毛病,我总会想法子给您调理好的。”老夫人心中一动。“还好有你陪着我,不时替我张罗
这个调理那个,而且说笑解闷什么的,我才觉得日子有些意思。我跟你说呀,自从你到咱们
家以后,我就常常想起以前跟在我身边的一个丫头。”她沉默了一会儿,又叹了一口气。
“她叫纺姑。”
紫烟忽然整个人一僵,捶背的动作乍然而止,但老夫人这会儿正沉湎在往事中,并未感
觉身后的人有什么不对。
“那丫头就和你一样,模样儿讨人喜欢,性情更是机敏伶俐,做起事来麻利又仔细,尤
其难得的是善解人意。”老夫人欷叹着:“那时候,我还真是疼她!”
某种奇异的神情悄悄袭上紫烟的脸庞。
“后来呢?”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竭力使自己的语调听来平常。“她后来怎么样了?”
老夫人并没有回答,全副意识已恍恍惚惚,穿越十八年的岁月,回到了旧日的寒松园。
纺姑确实人见人爱,但也正因为这样的缘故,竟让当时寄住在这儿的少展哄上手了。
少展是柯老夫人的内侄,本是个游手好闲的阔少,家道中落之后,仍不脱浮浪个性,总
是四处留情。之于纺姑,他并没有多少真怎么能再住脸,惶惶的低喊:“哦,娘会气疯的!
我才刚在她面前痛定思痛,又保证又发誓的,心,不过贪恋她年轻貌美,而且天真好骗,待
知道纺姑已珠胎暗结时,他对她全部的热情也用完了,当下不但推得一干二净,从此甚至避
不见面。无计可施,身子又一天天起了变化,眼看着就要瞒不住人,伤心傍徨的纺姑只好偷
偷哀求柯老夫人做主,将她配给少展做小,不为别的,只为让孩子有个名正言顺的爹。本来
年轻主子收个丫头也不算什么,问题是少展成婚在即,对方又是个有头有脸的人家,一旦晓
得宝贝女儿还没过门,未来的女婿倒先置了一个弄大肚子的姨太太,这门亲事必吹无疑。
因此,柯老夫人盘算过后,认为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给纺姑一笔钱,让她离开寒松
园,先把孩子生下来再说,至于以后的事,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但纺姑怎能接受这样的宣判?她失了身子,赔了感情,怀了孩子,已经够无措难堪的,
向来疼她灵巧、说她贴心的柯老夫人又忙不迭的要草草打发她,全然不顾多年的主仆情分,
却当她是一块脏了、破了、该扔了的抹布!羞愤交加之下,她企图跳井,只想一死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