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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阿婆。”纪远站住了,带笑的点了个头,把肩膀上的小辫子放下来。“总有一天摔断骨头!”阿婆用台语唠叨着,故意板起的脸庞上却掩饰不住对纪远的喜爱和关怀。“早上起来,穿那么一点点!你有客人来了,还不洗个脸去会客!”
“还要洗了脸才能会客呀!”纪远叹着气喊,看到阿婆那一脸严重兮兮的样子,只得耸了耸肩,一声不响的钻到后边厨房里去洗脸漱口。阿婆目送他高大的背影消失,不由自主的微笑了起来。摇摇头,她走进了纪远的房间,四面张望了一下,就更厉害的大摇其头。冲到床边,她立即抖开棉被,找出脏衣服和脏袜子,换枕头套,铺床叠被,忙得不亦乐乎。而厨房里,纪远正扯开喉咙在喊:“小辫子!告诉你祖母,别动我的房间,等会儿把我的秩序弄乱了!”小女孩倚在门槛上,笑嘻嘻的说:“阿妈!纪大哥叫你别弄乱他的房间呢!”
“哦,哦,”老太太头也不回的整理着她的,嘴里叫着说:“还说我要‘弄乱’他的房间呢!他这还叫房间呀!再三天不整理,连他的人都要被垃圾埋起来了!”抬起头,她对她的孙女命令的说:“去!给我提一大桶水来!”
小辫子遵命办理。纪远洗了脸,走到房门口来看了看,叹着气说:“今天我的房间非遭殃不可了!”
“你还不去会客去!”阿婆嚷着,把地下的书报杂志报纸一股脑儿的收集在一起,纪远看得惊心动魄,嘀咕的说:“小心,别碰坏我的设计图!”
“你放心好了,弄不坏的!”阿婆大声说,“让客人等你这么久,算有礼貌哦!”纪远回过头来,对门口的小辫子作了个鬼脸,缩缩脖子,伸伸古头,小辫子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纪远转过身子,大踏步的走进客厅。客厅中,杜嘉文正靠在藤椅里看报纸,报纸摊在膝上,手指却轻轻敲着茶几,一股百无聊赖的样子。纪远高兴的喊:“怎么?嘉文?是你?简直没料到!你一大清早来干嘛?”
“我也没料到你会起得这么晚!”嘉文说,看了看表:“九点半了!”“昨天画一张建筑图,画到深更半夜。”纪远说:“我的哲学是:工作的时候尽量工作,睡觉的时候尽量睡觉,玩的时候尽量玩!所以,只要倒在床上,不睡够是不会起来的,今天还算给你面子呢!
怎么?有事吗?这样急冲冲的跑来!”
“有一件大事!”杜嘉文笑吟吟的说。
“什么?”“我是衔命而来,请你帮忙安排一次打猎。”
“打猎?”纪远诧异的问:“谁要打猎?”“我们。我,可欣,嘉龄,胡如苇,还有郑湘怡……反正,就是我们这一群。”纪远凝视着嘉文,好半天,才说:“你们想不出别的玩意了,是吧?打猎,你们想怎么样打?是找个小土坡爬爬,打两只小麻雀就算了呢?还是真正到深山里去打野兽?”“当然是深山里啦!”杜嘉文迫不及待的接了口,兴致勃勃的说:“你不知道,自从耶诞节晚上你来转了一趟之后,我们那些小姐们就都迷上了打猎,尤其嘉龄,闹得个天翻地覆,成天嚷着要去打猎。我们计划趁元旦放两天假的便利,去山上大规模的打一次猎。”“大规模?”纪远笑了笑,把阿婆给杜嘉文倒的一杯茶端起来就喝。“如何大规模法?骑着马,带着猎犬,像电影里拍摄的十八世纪中,欧洲贵族的打猎一样,再找一大群人把养好的鹿放出来,赶到你们的身边,让你们这些少爷小姐放上一两枪过过瘾。等小鹿倒地时,你那位唐小姐、郑小姐等还可以表演一两幕昏倒……”
“别说笑话!”杜嘉文不快的蹙蹙眉:“别人和你正正经经的商量,难道你以为只有你纪远才配打猎?你这人什么地方都好,就有这么点小毛病,经常要流露出一份优越感,仿佛别人都不如你!”纪远笑了,走到窗子前面去靠着,太阳光透过了玻璃窗,在他的皮夹克上反射着亮光。他那弯弯的嘴角上,还确实带着抹充满优越感的笑。拿起了茶几上一个摆饰用的音乐匣,他上了上发条,听着清脆的乐声轻泻出来:“少女的祈祷”,祈祷些什么?“好吧,如果你们真要去,我当然奉陪,而且尽量帮你们安排。我只是怕小姐们会吃不消,山上并不像想像中那样好走,有路的地方还好,没路的地方是相当要命的,假如上了一半的山就想撤退,那可没意思了。”
“你放心,可欣和嘉龄都不是那种娇娇弱弱的女孩子,唯一成问题的是湘怡,但是,据我想,也不会怎么样的。反正路是人走出来的,没路就开路吧!”
“说得容易!”纪远的笑意更深了。“你们准备爬什么山?”
“你说呢?最好不要太高的,而且是在台北附近的。”
“让我想想看。”纪远深思的望着手里的音乐匣,那是个小钢琴的模样,上面有一个芭蕾舞女的玩偶,可以跟着音乐起舞。“这样吧,”他抬起头来:“乌来附近有个波露山,大概一千多公尺,如果到了波露山还有兴趣往高里走,我们还可以再上一层,到卡保山去。”
“有野兽吗?”杜嘉文问。
“除了熊,什么都有。鹿、獐子、野猪、飞鼠、羌……那儿是群兽出没的地方,也是泰耶鲁族的狩猎区。不过,很难走,你确定小姐们吃得消?”
“我去问她们,吃得消再去,不能半途而废!我想没问题!”
“好吧!那你就赶快准备东西,假如预备三天时间的话,就要准备三天的食物,这样算起来,大概每人要背十五公斤以上的东西。”“什么?”杜嘉文吓了一大跳:“还要背东西?”
“不背东西,到山上吃什么?睡什么?”“要带些什么呢?”“帐篷、睡袋、水壶、毛毯、米、面包、青菜、油、盐、酱油、味精、香肠、肉类、酒、洋火、针线……”
纪远一连串的报了下去,杜嘉文瞪大了眼睛,以为纪远在开玩笑。但,纪远一脸的正经,似乎又不像是开玩笑。终于,杜嘉文忍不住的打断了他:“你在干什么?别弄错了,我们只是上山去打猎,又不是移民到那儿,也不是去开饭馆,怎么油盐酱醋都得带?还要什么针线?”“你不懂,我才报了一个头呢!油盐酱醋不带,你上山吃什么?物质文明早已把我们的嘴巴训练得高贵了。针线更是必需品,假如荆棘和树枝把小姐们的裤子刮破了,你说怎么办?”“缺德!你!”杜嘉文叫。
“不是缺德,这是很可能的事情,所以针线必须带着,有备无患。”“好吧,好吧,还有什么?”
“还有吗?”纪远说:“消炎药膏、胶布、绷带、感冒特效药,止痛药、止血药粉、八卦丹……”
“天哪,”杜嘉文叹了口气:“刚刚开饭馆,现在又要开医院了!”“万一有人受伤了呢?”纪远说:“如果是我上山,我才不带这些呢,你弄上一群小姐,还是多准备点吧!最好你拿支笔记下来,免得等会儿忘记。”
杜嘉文真的掏出钢笔和记事册,纪远又报了下去:“小刀、绳子、筷子、饭碗、罐头、开罐器,每人自己要带的毛衣、外套、毛线袜、梳洗用具、要穿长裤和力士鞋、手套……”
“喂,有完没有?”杜嘉文越听越可怕了。
“还没完呢!还有牛肉干、瓜子、花生、酸梅、口香糖、五香豆腐干、奶粉、咖啡……”
“这是干什么?”“增加情趣呀!”纪远笑着说:“告诉你,嘉文,不玩则已,要玩一定要尽兴,你想,到了晚上,我们在水边扎上帐篷,帐篷前烧上一堆营火,煮上一壶咖啡,吃点瓜子、牛肉干,谈谈唱唱,这才够味嘛!”“好吧!有你的!”嘉文说:“这总全了吧!”
“什么?主要的东西都没说呢!锅、壶、锅铲、汤匙、猎枪、子弹、口琴、电晶体收音机、香烟、电筒、蜡烛或风灯……”“哦呀,我的天!”杜嘉文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