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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霞满天(4)



“我爸爸说,”小胖傻呵呵的插嘴。“白屋有好多好多个妈妈!”“白屋怎么会有妈 妈?白屋是房子哩,傻瓜!”阿松说。他已经八岁了,乡下孩子学龄早晚不一,他显得比小 胖成熟多了。“是殷采芹有好多个妈妈。”

“哦?”乔书培睁大眼睛,还是没听懂。但是,欣羡之情,就不自禁的油然而生了。 “有好多妈妈,真好啊!”

“才不好呢!”阿松说:“我妈说,殷采芹的妈妈常被殷振扬的妈妈欺侮,因为她是老 二。现在,老鹰又有了个老三,也好凶好凶。老三不敢欺侮老大,就天天欺侮老二。所以, 我妈说,殷采芹的妈妈是个倒霉鬼,总有一天会给殷家的大老鹰小老鹰吃掉。”“什么叫老 大老二老三?”乔书培问,他完全弄不清楚,只模糊的体会到殷采芹有个会弹钢琴的妈妈, 这妈妈似乎是这“古堡”里的“囚犯”了。

“你连老大老二老三都不懂?”阿松瞪大了眼睛,大惊小怪、老气横秋的。“我懂。” 小胖又接嘴:“我家也有老大老二老三。我是老大,我妹妹是老二,我弟弟是老三。不过, 我家的老二最凶。”

“你懂个鬼!”阿松打断了他。“又不是讲小孩子,是讲妈妈!”“妈妈为什么也有大 小?”

“当然有大小,”阿松一副“万事通”的样子。“我妈妈就比你妈妈大。”“我懂 了。”小胖说:“你妈妈是老大,我妈妈就是老二了。”

阿松从树枝上跳下地来,用手抓了抓脑袋,显然,他也被闹糊涂了。为了掩饰他自己的 “困惑”,他转移了大家的目标,大声说:“来!我们来比赛跑,看谁先跑到那棵神仙树下 面!输的人请吃冰棒!”神仙树指的是林中那棵老古树,因为它生得张牙舞爪,又巨大如 亭,不同于防风林里那些秀气斯文的木麻黄,所以就被称为“神仙树”。于是,孩子们开始 争先恐后的奔跑,吆喝着,呼喊着,穿梭于树林之内,谁都忘了再去追究“老大老二老三” 的问题。

不过,从这次以后,每当乔书培看到白屋,每当他听到白屋里流泻出来的琴声,他都会 为这“古堡”幻想出一个“囚犯”,那就是殷采芹的妈妈了。为了“同情”这个“囚犯”, 他对殷采芹的“敌意”(为什么会有敌意,他自己也闹不清楚了。)也消失了很多。而真正 和殷采芹做“朋友”,还是开始在那只受伤的小麻雀身上。那时,他们已经升到三年级,乔 书培早已是全校闻名的“神童”了。

那天黄昏,乔书培刚和小胖分手,一个人逗留在防风林里面,收集着“松果”(事实 上,是木麻黄的果实)。他收集松果,是要做一件“艺术品”。乔云峰刚教过他把鹅卵石漆 成不同的颜色,使他初窥到“化腐朽为神奇”的窍门。立即,他举一反三,想用松果、贝 壳、珊瑚、石头……来一一试验。他弯着腰,细心的找寻着松果,他要外表生得整齐而硕大 的。正在他专心收集的时候,他听到了那个声音,那细嫩、稚气、娇弱的声音:“我捡到一 只小麻雀,它不会飞了。”

他站直身子,就看到殷采芹那瘦瘦小小的身影,站在他的面前。她默默的瞅着他,眼神 里有着单纯的信赖和崇拜,她双手紧紧的捧着一样东西,那只小麻雀!他不由自主的伸出手 去,她立刻把那正发着抖的小东西郑重的放进他的手心里,肯定而依赖的说:“你会治好 它,是不是?”

他觉得有股异样的感觉窜进了他内心中。稚龄的孩子根本不解男女之情。可是,这温柔 信赖的声音却鼓动了他的男儿气概和英雄感。女孩子真没用,一只小麻雀都弄得她束手无 策!他想着,虽然自己也对掌心里那蠕动的小东西有些不知所措,却硬着头皮不肯表示出来。

“让我看看它怎么了?”他粗声说。

“我看过了,它的翅膀断了!”

翅膀断了?他吓了一跳。小麻雀的翅膀断了,他又能怎样?但是,他依然煞有介事的检 查了一番,果然,那小麻雀的一边翅膀折了,显然是顽童们用弹弓射击的结果。他把它放在 沙地上,它徒劳的扇动着未折的翅膀,在沙上小步奔走,看来是可怜兮兮的。他观望了一会 儿,思索着童军课上教过的“急救”方法。“要上夹板!”他说。“我去找根树枝来!”她 很快的说。

于是,他们坐在那软软的沙地上,用树枝和殷采芹系头发的毛线,忙着给那小麻雀包 扎、上夹板,忙了个不亦乐乎。整整弄了一个多小时,才算把那翅膀给固定了。小麻雀在他 们手心中不住扑动,吱吱喳喳的叫个不停。殷采芹就像哄婴儿似的,不住口的说:“乖乖, 别动呵!乖乖,绑好就不痛了呵!乖乖,好可怜呵!乖乖,不要哭呵!… ”

他用一种崭新的感觉,惊讶的体会到一个女孩儿的温存和细致。然后,他忘了他的松 果,忘了他的“艺术品”,忘了他的贝壳和珊瑚… 当暮色来临的时候,他带回家的,是那 只受伤的小麻雀。“我带回去治好它!”于是,他和殷采芹之间,有了一份共有的秘密。秘 密的喜悦,秘密的希望,秘密的祝福,和秘密的关怀。整整一星期,他早上一到学校,殷采 芹就会远远的跑过来,热心的、悄悄的问一句:“怎么样?”“好些了!”她会满足的跑 开,整个小脸庞上,都绽发着光采和快乐。这样,一星期后,他们把小麻雀带回树林,拆掉 夹板,两颗小脑袋挤在一块儿,两对眼睛热烈的盯在麻雀身上,两双小手忙不迭的去拨弄那 东倒西歪的小身子,两人嘴里,都不停的呼喊着,鼓励着:“飞呀!快飞呀!飞呀!举起翅 膀来飞呀!飞呀#####呀!… ”小麻雀扇动着翅膀,在沙地上摇摇摆摆的漫步,怀疑 的昂起头东张西望… 然后,它终于恢复了信心,大自然在呼唤它,白云在呼唤它,广阔的 蓝天在呼唤它… 它骤然仰首,发出一声尖锐的、喜悦的清啼,就“噗喇喇”一声振翅飞 去。他们两个不约而同的抬起头,目送它飞向那白云深处。一刹那间,两双小手紧紧的握在 一起,两人在树林内跳着,叫着,欢呼着:“它会飞了!它会飞了!它会飞了!”

这是一个开始。从这一天起,乔书培发现殷采芹成了他的影子。孩子们还不知道男女之 嫌,也不懂得异性相吸。两人只是天真烂漫的玩在一块儿。殷采芹正在学钢琴,放学后,她 还常常留在音乐教室练琴,那练习曲单调而枯燥,常常要一次又一次的重复弹奏。乔书培说:“难听死了!你妈妈弹的比较好听!”

“我也会弹歌曲!”殷采芹说。

“不信!”乔书培昂着下巴。

于是,殷采芹弹了一支“彩霞满天”,她边弹边唱,声音婉转动听。又弹了一支“月色 昏昏。涛头滚滚,恍如万马,齐奔腾… ”她还不会弹和音,常用单手弹奏。那琴声虽单 调,却依然悦耳。乔书培羡慕极了,叹息着说:“如果我也会弹,就好了!”

“我教你!”殷采芹立即热心的说。“你来试试看!”她拍拍身边的长板凳。乔书培在 她旁边坐了下来,用手指按着琴键,“多米索米,多米索米,多米索米… ”他跟着她笨拙 的练习,手指僵僵的完全不听指挥,“多米索米”变成了“多法索法”。她急了,脸就涨红 了,她是最容易脸红的女孩儿。她不住口的说:“不是这样的,唉唉,不是这样的… ”

“是怎么样的嘛?”他不耐烦的叫,有些恼羞成怒。“你根本不会教,你笨死了!”她 睃了他一眼,清亮的大眼睛里充盈着歉意,好像这真的都是她的过失一般。“是这样 的… ”她搬动他的手指,去按在正确的琴键上。一个手指一个手指的去搬动;多米索米, 多米索米… 她那小小的手扶在他粗壮的手指上,多米索米,多米索米!她的脑袋也随着他 手指的动作往下一俯一俯的急得满头大汗,比她自己弹琴费力了一千倍。多米索米,多米索 法… 唉唉,又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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