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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苏燕青的眼珠转了转。“缺钱用吗?”
他笑笑,没说话。“喂,乔书培,”苏燕青笑着说:“你的字写得如何?”
“我的字?”他愣了一愣。“应该还不错吧,怎样?”
“我爸爸在写一本中国文学史,你知道的。他需要一个人帮他抄写和整理文稿,我想, 你一定可以胜任愉快,这不是比当家教轻松些吗?”他注视着她,沉吟的想着,摇了摇头。
“不,谢谢你。我还是去当家教吧。”
“为什么?”“我… ”他碍口的笑了笑。“我想,我的字还没有好到那个程度。” “哼!”她抿着嘴角笑了。“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接受这工作!”“是吗?”他惊讶的 问:“为什么呢?”
“为什么吗?”她拉长了声音:“你的骄傲而已!男孩子要靠自己的本事找工作,以为 靠了女孩子就丢人了。其实,又有什么关系呢?你的情况,我们全家都了解,我爸也挺欣赏 你的。怎样?”她习惯性的扬着眉,鼓励的说:“何况,我爸反正要找人!找别人不如找 你!”
“为什么找别人不如找我!”他傻傻的问。
“哎呀!”她的脸蓦然一红,似乎发现自己说溜了嘴,就干脆耍赖:“你这人总是布好 圈套让我来跳,你相当工于心计!你是不是想引诱我说:因为我希望你来我家呢?因为我希 望你接受呢!我才不中计呢!”
他心里有点慌,有点乱,有点迷糊,有点失措,有点不知该如何是好。而她呢?却洒脱 的摔摔头,把那短短的头发摔得满脸都是,她笑了,笑得又开朗,又活泼,又潇洒,又心无 城府。“好了!”她边笑边说:“咱们就说定了,你明晚来我家吃饭吧,我妈说,好久没看 到你了!”“哦,”他急急的开了口,几乎是狼狈的。“不行!燕青,我明晚… 还有事, 可能… 可能就要当家教… ”
“怎么?说了半天,你还是要当家教啊?”苏燕青的笑容消失了。“你这人怎么这 样… 这样难缠哦?你以为家教容易当吗?上次,任雨兰去当家教,被那个孩子当场气哭 了。高伟总算是能言善道的男生了吧,给那个孩子的妈妈气得差点没昏倒!我告诉你,假如 是容易教的学生,陈樵也不会让给你了!”“陈樵已经警告我了,那两个孩子很难弄。”
“你瞧!没盖你吧!”苏燕青胜利的说:“你别以为我是因为你要找工作而说我爸需要 人,我爸爸是真的需要人,本来想找个学文的,是我对爸说,你的文学也… ”她蓦然住了 口,因泄露秘密而脸红了。
他对她勉强的笑笑。“真的谢谢你,”他说:“我想,我绝对不能胜任,与其做不好, 让你爸爸失望,还不如藏拙,不要接受比较好!”
“啊哈!”她又笑了,那笑容像一池春水,漾满了她的脸。“我懂了!”她叹口气,若 有所悟的斜睨着他。“你怕我爸爸发现你的缺点啊?你这人——真是一本难读的书!好 吧,”她耸耸肩。“我也不勉强你,让你去受那些小少爷的气去!”她抱着书本,向前走了 两步,又回头看他:“怎样?要不要一块儿走走?”“不。”他慌忙往后退了一步:“我还 有事。”
她怔了怔,微蹙着眉梢,她困惑的看着他,像在看一个令人解不透的谜。然后,她嘴里 不知道自言自语的叽咕了一句什么,就把额前的短发往后一甩,大踏步的,踏着那落日的余 晖,往校外走去了。一直等到她走得看不见影子了,书培才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长气来。看 看手表,五点半了,采芹一定等得心焦了。想到采芹,他就觉得心头热烘烘的,迈开大步, 他也对校外直冲出去。跑上了四层楼,再上一层楼,穿过那些“日日春”的花丛。日日春, 多好的名字,正像他们的生活啊!他一下子冲进了房门,扬着声音喊:“采芹!”采芹立即 飞奔而来,像只投怀小鸟似的,她投进了他怀里,用手抱住他的腰,她把那温软的面颊贴在 他胸口,她低喊着说:“你怎么这么晚才回家啊?我想死你了!想死你了!想死你了!”他 不自禁的感染了她的热情,俯下头,他闻到她颈项里有一股如麝如兰的清香,就不由自主的 把脸往她脖子里埋了进去。她咯咯的笑了起来,扭动着身子,要躲,要闪,又躲不掉闪不 掉,她推着他,央告着:“好人,别这样,你的胡子扎了我!好人,别闹,你弄得我痒酥酥的!”他放开了她, 抬起头,注视着她那遍布红晕的面颊。
“你在做什么?”“等你啊!”她说:“一整天,都在等你啊!”她忽然拉住他的手, 热烈的说:“来!你来看!”
他不解的跟着她走去,她牵着他的手,把他一直牵到窗前,她用手指着远方。用一种眩 惑的声音说:“你看!”他往前看去,立刻,他被眼前的一幅图画所震慑了。原来,这扇窗是朝西 的。现在,一轮落日正缓慢的往下沉落,整个天空,就被一层又一层的彩霞所堆满了,那彩 霞如此熟悉,如此艳丽,如此发射着亮丽的色彩……这就是海边的彩霞啊!一样的彩霞,一 样的黄昏,一样的人!他往后退了两步,迷惑的望着那窗子,窗外,是彩霞满天,窗内,采 芹正临窗而立,长发披泻,沐浴着一身彩霞,像个超凡出世的仙灵。那落日的光芒,洒在她 头发上,镶在她面颊上,染在她衣服上,挂在她襟袖上……而窗台上那盆小花,也被彩霞染 得发亮,衬在采芹与天空之间。这简直是人间幻境啊!
“你知道吗?”采芹的声音温馨如梦:“以前,在海边,也是这样的彩霞,许多黄昏, 我们一起看过落日。我那白屋的窗子也是朝西的,常常会迎接着满窗彩霞,那时,我就对彩 霞发过誓·我这一生,不论会遭遇什么,我的心将永远属于你!”他屏息的站在那儿,眩惑 的望着她。她翩然回顾,似乎连衣襟上都抖落了彩霞,他大叫:“别动,千万别动!”她立即站住,困惑的看着他。他飞快的支起画架,钉上画纸,抓 起彩笔,嚷着说:“我要留下这个黄昏,我要画下你来,你,窗子,小花,和那彩霞满天!”
她动也不动,连话也不敢再说,伫立着让他画。他立刻勾勒着线条,觉得每个细胞里都 充满了灵感,都闪耀着绘画的火花。握着彩笔,他进入到一个忘我的境界,用他全心灵去捕 捉着这个刹那,这一刹那的美,这一刹那的艳丽,这一刹那的永恒。只一会儿,太阳落了 山,那天空的颜色变了,暮色游了过来,充塞了屋子,天空那灿烂的云彩,逐渐变成绛紫, 由绛紫而变得黝暗了。他叹口气,放下笔来,他只抓住了一部份。她奔过来,望着画纸。他 已勾出那样一幅超凡脱俗的神韵,已经抓住了那样超凡脱俗的美,她竟叹为观止了。抱着他 的手臂,她崇拜的低呼着:“太美了!太好了!太伟大了!书培,你怎么能画得这么好,你怎么能捉住这个刹那, 你是个天才!书培,你是的!你真是个天才!”“太快了!”他惋惜的。“再多给我二十分 钟就好了!夕阳下去得太快了!”“可是,明天还是有黄昏,是不是?”采芹仰着脸问。 “明天还是有彩霞,你可以再画呀!”
是的,明天还有黄昏,明天还有彩霞。他拥着她,笑了。
“你该饿了吧?”她悄声问:“我去炒菜去,都已经六点多钟了。”“什么?”他惊 叫。“糟糕,我差点又忘了!不行,采芹,我不能吃晚饭了,我和陈樵约好了,要去接洽一 个家教的工作,陈樵把他的家教让给了我!”
“哦,”她有些依依不舍的:“你马上要走吗?什么时候回来?”“可能会很晚!你自 己先吃吧!”
她拚命摇头。“不,”她温柔而固执的。“我等你回来再吃!你要不要先吃碗面再去? 我给你下碗面,很快很快!你不能空着肚子去接洽工作呀!”“不行了!已经太晚了!”他 看看手表。“我会给陈樵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