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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如果爱我的话,别多发问,”依云坚定的、急促的、清晰的说:“赶快穿上衣服,开
车送我去一个地方,救人如救火,我们没有时间耽搁,快!快呀!”
高皓天慌忙脱下睡衣,换上衬衫和长裤。
“但愿我知道你在忙些什么……”他叽哩咕噜的说。
“我的一个学生有了麻烦,”她说,拿了皮包,向屋外冲去。“她妹妹说她快死了!”
“她家里的人干什么去了?”高皓天一面跟著她走,一面仍然在不住口的抱怨:“你又
不是医生,我真不懂你赶去有什么用?”“她就是俞碧菡,记得吗?我以前跟你提过的那个
女孩子!”“哦!”高皓天又愣了愣。“我以为你早已摆脱了那个俞碧菡了!”高太太和高继善
都被惊醒了,高太太把头伸出了卧室,惊讶的喊:“什么事?半夜三更的,你们要到什么地
方去?”
“对不起,妈!”依云匆匆的喊:“有个朋友生了急病,我们要赶去看看,如果没事,马
上就会回来的!”
话没说完,她已经冲出了大门,冲进了电梯,高皓天紧跟著她走进电梯,嘴里还在说:
“我看你有点儿疯狂,一个学生!你只教了她一个月课,她有父有母,你管她什么闲事?
生病应该找医生,不找医生找你,她家里的人疯了!难得又会碰到你这个疯老师,居然半夜
三更……”依云搂住高皓天的脖子,吻住了他的唇,使他那些个埋怨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
然后,她放开他,笑笑说:
“你宠我,就别再埋怨!”
高皓天望著她,摇头,叹气。
“我拿你一点办法也没有!”
下了楼,钻进车子,高皓天发动了马达。
“在什么地方?”他问。
依云指示著路径,那个地方,是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车子迅速的奔驰在黑夜的街道
上,转进松山区的小巷里,左转右转,终于停在那一大堆破烂的火柴盒中间。高皓天四面望
望,不安的耸了耸肩:“这儿使人有恐惧感。”他说。“我最好陪你进去!是哪一家?还记得
吗?”依云迟疑的看著那些都很相似的房子,一时也无法断定是哪一家,尤其在这暗沉沉的
黑夜里。她站在巷子中间,四面张望著,然后,有个小小的人影一闪,碧荷打屋檐底下冒了
出来。“萧……萧老师?”她怯怯的问。
“是的,”依云慌忙说:“你就是俞碧菡的妹妹?”
碧荷一把拉住了她的手,不由分说的往屋子里拉,她小小的身子吓得不住抖索著。
“我姐姐……我姐姐……”她抽噎著说:“她快要死了!”
“别怕!”依云紧握了碧荷一下。“我们进去看!”她回头叫了一声:“皓天,你也进来,
这屋里有个女人,我拿她是毫无办法的!”他们冲了进去,一走进房内,依云就看到一个高
头大马的男人,正坐在一张竹制的桌子前面,在大口大口的喝著一瓶红露酒,满屋子都是酒
气、霉味,以及一股潮湿的尿骚味。在那男人旁边,那个与依云有一面之缘的女人正呆呆的
坐著。看到了他们,那女人跳了起来:
“你们是谁?半夜三更来我家做什么?”她其势汹汹的问。
“我们来看碧菡!”依云昂著头说:“听说她病了!她在什么地方?”碧荷用小手死拉著
她,把她往屋后扯。
“在这边!你们快来,在这边!”
依云无暇也无心再去顾到那女人,就跟著碧荷来到一间阴阴暗暗的房间里,扑鼻而来的,
是一股血腥味。然后,在屋顶那支六十烛的灯光下,依云一眼看到了俞碧菡,在一张竹床上,
碧菡那瘦弱的、痉挛成一团的身子,正半掩在一堆破棉絮中间。她的头垂在枕头上,脸色比
被单还白,唇边,满枕头上,被单上,都染著血渍。在一刹那间,依云吓得脚都软了,她回
头抓住高皓天:
“他们把她杀了!”她说。
“不是,不是。”碧荷猛烈的摇著头。“姐姐病了,她一直吐血,一直吐血。”高皓天冲
了过去,俯下身子,他看了看碧菡,用手探了探她的鼻息,抬起头来,他很快的说:
“她还活著!”
依云也冲到床边,摸了摸碧菡的手,她试著叫:
“俞碧菡!俞碧菡!”碧菡毫无反应的躺著,只剩下了一口气,看样子,她随时都可以
结束这条生命。依云恼怒了,病成这样子!那个父亲在喝酒,母亲若无其事,他们是安心要
让她死掉!她愤怒的问碧荷:“她病了多久了?”“从今天下午就昏倒了,”碧荷抽抽噎噎的
说:“爸爸说要送医院,妈妈不肯!”“依云!”高皓天当机立断。“我们没有时间耽误,如果
要救她,就得马上送医院!”
那个“父亲”进来了,带著满身的酒气,他醉醺醺的,脚步跄踉的站著,口齿不清的说:
“你们……你们做做好事,把她带走,别再……送……送回来,在……在这样的家庭里,
她……她活著,还不如……不如死了好!”依云气得发抖,她瞪视著那个父亲。
“你知道你们在做什么?”她叫:“你们见死不救,就等于在谋杀她!我告诉你们,碧
菡如果活过来,我就饶了你们!如果死了,我非控告你们不可!”
“控告我们?”那个“母亲”也进来了,似乎也明白碧菡危在旦夕,她那股凶神恶煞般
的样子已经收敛了,反而显得胆怯而怕事,她嗫嗫嚅嚅的说:“她生病,又不是我们要她生
的,关我们什么事?”依云气得咬牙切齿。“你是第一个凶手!”她叫:“你巴不得她死!”
“依云!”高皓天说:“少和她吵了,我们救人要紧!你拿床毯子裹住她,我把她抱到车
上去!”
一句话提醒了依云,她慌忙找毯子,没找到,只好用那床脏兮兮的棉被把她盖住。高皓
天一把抱起了她,那身子那样轻,抱在怀里像一片羽毛。他下意识的看了看那张脸,如此苍
白,如此憔悴,如此怯弱……那紧闭的双眼,那毫无血色的嘴唇……天哪!这是一条生命呢!
一阵紧张的、怜惜的情绪紧抓住了他:不能让她死去,不能让一条生命这样随随便便的死去!
他抱紧她,大踏步的走出屋子,一直往车边走去。把碧菡放在后座上,依云坐进去搂住了她,
以防她倾跌下来。碧荷哭哭啼啼的跟了过来:
“我要跟姐姐在一起!”她哭著说。
看样子,这个家里除了这个小女孩,并没有第二个人关心碧菡的死活,依云简单的说了
句:
“上来吧!”碧荷钻进了车子。高皓天发动了马达,车子如箭离弦般向前冲去。毫不思
索的,高皓天一直驶向台大医院。碧荷不再哭泣了,只是悄悄的注视著姐姐,悄悄的用手去
抚摸她,依云望著这姐妹二人,一刹那间,她深深体会到这姐妹二人同病相怜的悲哀,和相
依为命的亲情。她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安慰的紧握住碧荷的手。碧荷在这一握下,似乎增
加了无限的温暖和勇气,她抬眼注视著依云,含泪说:“萧老师,你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
依云颇为感动,她眼眶湿润润的。碧云天19/50
“别叫我萧老师,叫我萧姐姐吧!”她说。
“萧姐姐!”碧荷非常非常顺从的叫了一声。“你永远做我们的姐姐好吗?”她直视著她,
眼里闪著期盼的泪光。
依云用手轻抚她的头发。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我叫俞碧荷。”“碧荷!”她拍拍她。“你是个又聪明又勇敢的小女孩,你可能挽救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