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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云天(13)



上布满了不豫之色。“我不喜欢你这种态度,人生,有许多事,你不能用开玩笑的方式来处

理,该严肃的问题就不是玩笑。”他吸了口气,又发动了车子。一直开著车,他不再开口说

话。萧依云半天听不到他的声音,忍不住就悄悄的看著他。他板著脸,眼光直望著前方,身

子挺直,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她有些担心,有些懊悔,有些烦恼,轻轻的,她伸手摸摸他

的手背,低语著问:“怎么?生气了?”他仍然直视著前方,仍然不语。半晌,他把车子停

在中山北路一家西餐厅的前面。熄了火,他说:

“我们下车吧!我知道你不喜欢吃西餐,但是,这儿的情调很适合谈话。”她下了车,

望著他。他依然板著脸,一丝一毫的笑容都没有。这和他平日的谈笑风生那么迥然不同,竟

使她有一种陌生的感觉。她更加懊恼了。她想,她已经把一切都弄砸了!他生来就是那种玩

世不恭的人,她却偏偏要他“严肃”!她是没有权利来改变别人的个性的,如果她爱他,她

就应该迁就他!可是,难道他就不该迁就她吗?难道这样一句话就足以让他板脸了吗?难道

她应该看他的脸色而“随机应变”吗?一层强烈的不满从她心中升起,她觉得委屈,觉得伤

心,觉得沮丧……因此,当她在那幽暗的卡座上坐下来时,她已经泪光泫然了。“吃什么?”

他问。“随便。”她简短的回答,微微带著点哽塞。

他深深的望了她一眼,然后,他代她点了沙拉和海鲜,他自己点了客通心粉,临时,他

又吩咐侍者,先送来两杯酒。

酒来了,他注视著她。

“喝酒吗?”他问。她端起酒杯来,赌气的把一杯酒一仰而尽,他伸过手来,一把握住

了她的手,她发现他的手指冰冷。

“你在干吗?”他问,紧盯著她。

“我不要看你的脸色!”她说,任性的抓起自己的皮包。“我不吃了,我要回家去了。”

他紧抓住她的手。“坐好!”他说,沉重的呼吸著,他的眼光怪异,一瞬也不瞬的直视著

她。“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她不解的,有点儿糊涂。

“你愿意嫁我吗?”他屏著气问。

她愕然的凝视他,还有一张脸比这张脸更“严肃”的吗?还有一种神情比这种神情更“郑

重”的吗?一时间,她觉得哭笑不得,然后,她又觉得又想哭又想笑。眼泪直在她眼眶里打

转,她闪著眼睫毛,一句话也回答不出来。

他的手指更紧了。他的神情紧张。

“你愿意嫁我吗?”他再一次问,声音低沉而有力。“回答我!”她含泪看他,仍然答不

出话来。

“回答我!”他迫切的说,声音里已夹带著一丝祈求的意味。“我告诉你,依云,我一生

没有认真过。你说得对,我爱开玩笑,我对什么事都开玩笑,但是,刚刚在街上,我却并没

有开玩笑,如果你觉得我在开玩笑,那是因为我太紧张。第一次,我面临我生命里最严重的

一个问题,我不知道选择什么时机来问才是最妥当的。让我坦白的告诉你,我从来没有害怕

过,从来没有胆怯过,可是,在你面前,在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却又害怕,又胆怯!所以,

依云,如果你是好人,如果你可怜我,请你答复我:你愿意嫁我吗?”

依云注视著他,他的声音那样恳切,他的面容那样庄重,他的脸色那样苍白,他的语气

那样可怜……她用手帕悄悄挥去睫毛上的泪珠。“你……你不觉得,你问这个问题问得太早

了吗?”她轻声说:“你看,我们才认识一个月!”

“你错了,依云,你的算术太坏。”他说:“我第一次到你家,是我读大学一年级那一年,

那是十二年前,如果认识十二年才求婚还算认识太短的话,要认识多久才算长呢?”

十二年前!居然那么久了?那时她才只有十岁呢!依稀彷佛,还记得那个大男孩子,骑

著提高了座垫的脚踏车,呼啸而来,呼啸而去。谁知道,十二年后,他会坐在这儿向她求婚?

“依云!”他叫。“回答我吧!”

她再凝视他。“为什么选择我?”她问:“是因为你喜欢过依霞吗?可是,我和依霞是完

全不同的!”

“天!”他直翻白眼:“我告诉你,依云,不是我傲,不是我狂,如果当初我爱过依霞,

她就根本不可能嫁给任仲禹,你信吗?”她打量他,一直望进他的眼睛深处,于是,她明白

了,他说的是实话。如果他真爱过依霞,任仲禹决非他的对手!她吸了口气。“那么,为什

么选我?”

“我想,这是命中注定的,”他说:“命中注定我一直找不到对象,结不成婚,因为……

你还没有长大。”他紧握她的手,握得她发痛。“你一定要拖延时间吗?你一定要折磨我吗?

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吗?你到底愿不愿意嫁给我?”

“我……”她垂下了睫毛,终于低语了一句:“我不愿意。”

他惊跳。“再说一遍!”他命令的。

“我不愿意!”他的脸孔雪白,眼睛黝黑。

“你说真的?”他憋著气问。

“当然是假的!”她大声说,笑了,泪珠却滑落了下来。“你怎能不答应一个男人的求婚?

这个男人是你十五岁那年就爱上了的!”“依云!”他大声叫,握紧了她。他喊得那样大声,

使那端汤过来的侍者吓了好大的一跳,差点连汤带碗都摔到地上去了。碧云天14/508

婚礼是在五月间举行的。

对萧家来说、这个婚事是太仓促了一些,仓促得使他们全家连心理上的准备都不够,萧

太太不住的搂住依云,反反复复的说:“刚刚才大学毕业,我还想多留你两年呢!”

依云自己也不希望这么快结婚,她认为从“恋爱”到“结婚”这一段路未免太短,她自

称是“闪电式”。她说她还不想做个“妻子”,最好,是先订婚,过两年再结婚,但是,高皓

天却叫著说:“我不能够再等,我一天,一小时,一分钟都不愿意再等!我已经等了十二年

把你等大,实在没有必要再等下去了!”

“十二年!”依云嗤之以鼻。“别胡扯了!你这十二年里大概从没有想到过我,现在居然

好意思吹牛等了我十二年?你何不干脆说你等了我三十年,打你一出娘胎就开始等起了!”

“一出娘胎就等起了?”高皓天用手抓抓头,恍然大悟的说:“真的!我一定是一出娘

胎就在等你了,月下老人把红线牵好,我就开始痴痴的等,虽然自己也不知道等的是谁,却

一直傻等下去,直到有一天,在电梯里被一个莽撞鬼一撞,撞开了我的窍,这才恍然大悟,

三十年来,我就在等这一撞呀!”

“哎哟!”依云又好气又好笑。“他真说他等了三十年了,也不害臊,顺著杆儿就往上爬,

前世准是一只猴子投胎的!”

“我前世是公猴子,你前世就准是母猴子!”

“胡扯八道!”全家人都忍不住笑了,萧太太看著这对小儿女,世间还有比爱情更甜蜜

的东西吗?还有比打情骂俏更动人的言语吗?

事实上,真正急于完成这个婚礼的还不止高皓天,比高皓天更急的是高皓天的父母。高

继善是个殷实的商人,自己有一家水泥公司,这些年,随著建筑业的发达和高楼大厦的兴建,

他的财产也与日俱增。事业越大,生意越发达,他就越感到家中人口的稀少。高皓天是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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