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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吗?我告诉你们,早知道娶了太太要受这种罪,我还是当一辈子光棍好!”
“嗯……哼!”诗尧在重重的咳嗽。
“算了!算了!”雨农立刻打著哈哈。“那一家的夫妻不闹个小别扭呢?又没什么了不
起的事,别认真吧!”
“我告诉你们,”卢友文的声音又高又响:“我算倒了十八辈子楣了!雨农,我们是一
块儿受军训的,你说,我对文学方面有没有天才?有没有造诣?退役之后,我原想什么事不
干,专心写作,饿死都没关系,只要能写出不朽的作品,对不对?你能说我没有抱负?没有
雄心吗?可是,我倒楣,倒了十八辈子的楣,碰到了这个杜小双,用婚姻这把枷锁把我一把
锁住,我一时糊里糊涂,就掉进婚姻的陷阱里去了。然后她逼了我去上班,去工作。为了养
活她,我只好做牛做马,上班下班之余,我还有精力写作吗?累都快累死了!她不知体贴,
反而说起风凉话来了。说我不事振作,说我不知努力,说我只说不做!其实,我就是被她害
了!如果没有她,我早已拿到诺贝尔奖了,还等到今天吗?她是什么人,你们知道吗?她就
是谋杀了我的才华的那个刽子手……”他继续往下说,许多不可置信的话,都像流水般倾倒
了出来。
小双听著,直直的站在那儿,像一座大理石的雕像,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扶著奶瓶的
手,却开始簌簌的发起抖来,她的眼睛像两泓不见底的深潭,又深邃又迷蒙又古怪。我被她
的神态吓住了,心里却在气雨农,他怎么不打个岔呢?他怎么由著卢友文的性子让他往下说
呢?我又担了一百二十个心,怕诗尧会突然爆发起来,那就不可收拾了。就在我干著急而又
无可奈何的时候,孩子倒一边吮著奶嘴,一边睡著了。小双又机械化的放下了奶瓶,俯身对
那张小床怔怔的望著。接著,她回过头来,我不禁吓了一大跳,因为她的脸色,就像那天进
开刀房时一样,煞白煞白。她伸手抓住了我,我才发现她的手指冰冷冰冷,浑身都抖成了一
团。我不由自主的用手抱住了她,急急的问:“小双,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小双把头倚在我肩上,她的声音低而震颤:
“诗卉,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你不知道我过的是怎样的日子!我每天和自己
挣扎,问自己是不是该自杀!如果不是有彬彬,我想我早已死了。”
我的心怦怦乱跳,我慌忙说:
“小双,你可别傻,别傻,别傻呵!”我一急就结巴嘴。“卢友文是在说气话,他不是
真心,真心,真心呵!他平常对你不是也挺好,挺好的吗?”
“我受够了,我受够了!”小双低语。“每次要离开他,他就对你下跪发誓,两分钟以
后,他又趾高气扬了!一会儿他说你是他的命根子,一会儿他说你是他的刽子手!世界上怎
会有这种人呢?诗卉!诗卉!”她看看我,眼睛好黑、好深。神情好冷、好苦、好涩。“告
诉我,我嫁了一个怎样的丈夫?你告诉我,他到底是天才?还是疯子?”
外面屋里,卢友文还在继续嚷著:
“……当一个有志气的男人,成为一个虚荣的女人的奴隶以后,他还能做什么?他就钻
进了坟墓……”
“住口!”终于,诗尧还是爆发了,他大吼了一声,喉咙都哑了:“不要侮辱小双!卢
友文!我对你们的情况太清楚,上班养家,是你理所应该!何况,小双赚的钱比你多……”
“哈哈!”卢友文大笑了起来,笑得古怪,笑得我浑身都紧张了起来。“赚钱!赚钱!
哈哈!你们倒都是金钱的崇拜者!很好,很好……”他冷笑了一阵,从齿缝里说:“你既然
提到这件事,我们倒需要好好谈谈了。我问你,朱诗尧,小双能有多大能耐?什么作曲喽作
词喽,是天知道的鬼打架的东西!你居然有本领带她推销掉!你利用职权作人情,她是见钱
眼开,有钱就要!你们之间到底在搞些什么?听说你们在夜总会里跳贴面舞,我卢友文大概
早就戴上绿帽子了……”
他的话没有说完,我听到“砰”然一声大响,我一急,就冲开房门,跑到外面去。正好
一眼看到诗尧的拳头从卢友文的下巴上收回来,而卢友文往后倒去,碰翻了桌子,撒了一地
的稿纸、墨水、原子笔、茶杯碎片……小双也冲出来了,却瞪大眼睛呆站在那儿。我大叫
著:
“哥哥!”诗尧满脸通红,眼睛瞪得直直的,鼻子里呼呼的直喘气,我从没有看到他气
成这样过。雨农赶了过去,拦在他们两人的中间,焦急的喊:“这是怎么了?有话大家好好
说,怎么动手呢?”在水一方39/49
诗尧指著卢友文,大声叫:
“我早就想揍他了!和这种没有人性的疯狗,还能说话吗?你看过人和疯狗去讲理的事
情吗?”
卢友文从地上爬起来了,他的眼睛也直了,眉毛也竖起来了,脸色也白了。他一步步的
走向诗尧,咬牙切齿的、语无伦次的乱骂著:“朱诗尧,你要动手,我们就来动个痛快!我
也早就想揍你了,不过可怜你是个跛脚残废,只怕我一根小指头,就把你打到阴间去了!今
天,你帮小双抱不平,我和我太太吵架,居然要你来抱不平!你喜欢小双,你为什么不娶她
当老婆呢!你不需要养太太,却可以和她跳贴面舞,你们的事,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我清楚
得很呢……”
诗尧狂怒的大吼了一声,扑过来,他一把拉开了雨农,对著卢友文又挥出了第二拳,这
次,卢友文已经有了防备,他用手臂格开诗尧,立即重重的反击过去,顿时间,两人就翻天
覆地的在房里大打起来。桌子倒了,椅子倒了,茶几倒了,水瓶砸了,茶杯砸了,台灯砸
了……我叫起来:
“哥哥!卢友文,你们都疯了!雨农,你拉住他们呀!你呆了吗?你傻了吗?……”
一时间,满屋子的人声、叫声、打斗声、东西砸碎声……这些声音显然惊醒了刚刚入睡
的彬彬,她开始在室内“哇哇,哇哇”的大哭起来。雨农跑过去,一会儿抱住这个,一会儿
又抱住那个,他绝非劝架的能手,因为我亲眼看到,他自己挨了好几拳,被打得“嗳哟,嗳
哟”直叫。
就在这房里乱得一塌糊涂的时候,我看到小双,她始终就像一具石膏像一般挺立在那
儿,脸上毫无表情,身子一动也不动,脸色仍然煞白煞白。当彬彬放声号哭的时候,她才像
是忽然惊醒了过来,她侧耳倾听,脸上有种好奇异的表情,这表情惊吓了我,我走过去,摸
著她的手叫:
“小双!”她看著我,仿佛并不认识我,她低语了一句:
“孩子在哭呢!”“是的,孩子在哭,”我慌忙说:“你进去吧,你进去看著孩子
吧!”他望著那滚在地上,打成一团的诗尧和卢友文。
“他骂他是残废,”她说,声音低柔而清晰,好像她在研究什么深奥的问题。“你告诉
诗尧,跛脚并不是残废,思想肮脏,行为乖僻,不负责任才是更大的残废!他——友文,才
是真正的残废!”听到小双这几句话,诗尧忘了打架,坐在地上,他惊愕而激动的望著小
双,仿佛她是个至高无上的神祗。卢友文却像只疯虎,他继续对诗尧冲去,但是,他被雨农
死死的抱住了,于是,他开始破口大骂:
“小双!你为什么帮他?你爱他为什么要嫁给我?我卢友文倒了十八辈子楣,才会上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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