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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水一方(25)



逐,是人类心灵上最惨烈的竞争,我了解我的哥哥,他已经彻彻底底的受了伤!你看过野兽

负伤后的反噬和狂嗥吗?那就是我哥哥冲出去前所唯一能做的了。

11

接连下来的许多日子,小双早出晚归,我们全家人都几乎难得见到她了。不止家里的人

见不到她,连和她同房而居的我,也一样见不到她。她总是天刚亮就出去,深更半夜才回

来。她出去时我还没起床,她回来时我往往已经睡了。偶然见了面,我问她忙什么,她总是

轻描淡写的说一句:

“没有什么。”她说“没有什么”,你就没办法再追问下去。何况,不用追问,我心里

也有些明白,无论天气已变得多么寒冷,无论家里已生上了火炉,无论寒风彻日彻夜的飘

飞,无论雨季已湿漉漉的来临……在一栋四层公寓的顶楼上,有那么一间小阁楼,里面却永

远是温暖的春天。

小双成日不回家,爸爸有些不高兴了。

“这孩子是怎么回事?你们当伯母、当奶奶的,也别因为人家姓杜不姓朱,就对她漠不

关心啊!”

“哎哟,什么话!”奶奶叫了起来。“我们才巴不得宠她爱她,把她整天揽在怀里呢!

可是,女孩子嘛,交了男朋友就和以前不一样了!不是我们家亲生女儿,总不太好意思让男

朋友在家里耗到三更半夜。何况……何况……唉!”

奶奶没有把那个“何况”说完,却化成了一声叹息,我心里倒清楚,何况我们家有个失

恋的哥哥啊!带回来既不能像李谦和雨农一样受欢迎,反而增加别人的痛苦,就不如大家避

开,眼不见为净了。“哦,”爸爸的眼光满屋子转著。“交了男朋友?那么,小双是在恋爱

了?和谁?卢友文吗?”

“是的,”雨农说:“是卢友文。”

爸爸点了点头,沉吟不语了,半晌,才说:

“那孩子的眼光倒不错,卢友文虽然穷一点,但是,才气高、学问好,又肯吃苦耐劳,

有雄心壮志,这样的孩子,不是久居人下者。小双年纪轻,见识却不凡,一个孤苦伶仃的女

孩,没有选择个有钱有势的家庭,却看上一贫如洗的卢友文,总算难得之至了!”当然难

得!我心里在叽咕著,没看上年轻有为的电视公司副理,却看上了他,怎么不难得!但愿那

个卢友文,也能知道这份“难得”,而珍惜这份意外的幸福就好了。爸爸既然知道了小双的

行踪,也就不再介意。那一阵,我们大家都忙,我又赶上了期终考,对小双的事,也就没有

太注意。一晚,小双对我说:“今天卢友文搬了家。”

“哦?”我望著她。“天冷得厉害,”她说:“那小木屋又搭在屋顶上,冷风成天灌进

来,整个房间都像冰窖,再住下去非生病不可。而且……”她迟疑了一会儿,似乎咽住了一

句要说的话。“反正,是非搬不可了,现在搬到师大附近,一栋小小的日式房子里,房东本

来要拆了建公寓,可是地太小,建不起来,隔壁人家又不肯合建,所以房子就空著。房东说

空著也是空著,不如出租。房子很破很旧了,好在却是独门独院,还有个小花园呢!只是,

现在,花园里长满了荒草,整理整理,种点花木,就不失为一个写作的好环境了。”

“多少钱一个月?”我又“现实”起来了。

“八百元,另外有五千元押租。”

八百元!对很多人来说可能是个小数目,对卢友文来说,就不见得了,何况还要缴五千

块押租!难得卢友文缴得出来!可是,我再看看小双,心里有了数了,那一万元的唱片费,

总算派了用场!两情相悦,你的就是我的,这根本是无可厚非的事。我和雨农之间,也一样

不分彼此的。只是,我那傻哥哥处心积虑,希望小双能吃好一点,少走点路,不要太辛

苦……而那一万元,这样用起来,又够折腾多久呢?

接著,小双似乎更忙了,有一晚,我看到她在灯下缝窗帘,深红色的窗帘又厚又重,她

用手缝,一针一线的抽著,只一会儿就扎破了手指,我说:

“好了吧!让妈妈用针车给你缝一下。”

“不用了,”她红了脸:“已经缝好了。”

原来她还不好意思呢!看样子,卢友文那新居中的一点一滴,都是小双亲手布置呢!我

希望,她别自己去割草种花才好。我的“希望”刚闪过脑海没两天,小双的手指上就缠了纱

布回来,我“啊唷”了一声问:

“你怎么了?”“没什么,”她笑笑。“不知道镰刀也很利的呢!”

那晚,刚好诗尧提前回来,他们两个就在客厅中撞上了。自从发生过卧房里那一幕以

后,他们两个都很小心的彼此徊避著,这些日子来,几乎两人没见过面。陡然遇上,就都有

些尴尬,小双立即往卧室里退,正好诗尧也想退回房间去,两人不约而同的往客厅门口闪过

去,就撞了一个满怀。小双碰痛了受伤的手指,不由自主的叫了一声,慌忙提起手来摔著,

这一摔,我才发现她受伤不轻,因为那纱布上迅速的被血渗透了。诗尧蓦然间脸色苍白,他

一把抓住了小双的手问:

“怎么回事?你受伤了!”

小双涨红了脸,夺回手去,急急的说:

“没什么,根本没什么!”说完,她身子一闪,就闪进卧室里去了。诗尧仍然呆站在那

儿,半晌,才重重的跺了一下脚,自顾自的走了。客厅里,我听到妈妈轻叹了一声,接著,

奶奶也轻叹了一声,于是,我也忍不住的轻叹了一声。

那天夜里,我藉故到诗尧房里去,看到诗尧正躺在床上,两眼瞪著天花板发愣。我叹口

气说:

“哥哥,别傻了,她为别人受伤,用得著你来为她心疼吗?”

“那个卢友文,”诗尧咬牙切齿的说:“他不该让小双受伤!”“这话才奇怪哩!”我

对诗尧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又可怜。“难道卢友文愿意小双受伤吗?受伤总是一个意外事

件呀,没人愿意好端端受伤的!”

“我不管,”诗尧闷闷的说:“卢友文就不该让小双受伤!如果是我的女朋友,我不允

许她伤到一根汗毛!”

我望著诗尧,忽然觉得他有点走火入魔,已经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但是,我曾担心他

会因为得不到小双而恨小双,这时,却明白我的担心是太多余了。

几天后,我忽然发现小双鬓边的小白花,已经取下来了,我愕然的问:“怎么?你的孝

期已经满了吗?”

“满一年了。”小双黯然低语。“那天,我往空遥拜了三拜,也就算了。我不知道人死

了之后会到什么地方去?只希望,我父亲泉下有知,能指导我,帮助我,让我一生,都不要

伤害任何人。”听她的话中有话,我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她也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一时间,

我觉得她几番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事想告诉我,但是,最后,她仍然什么都没有说。

这样,在我期终考刚考完的第一个星期天晚上,小双忽然和卢友文联袂而来。这确实是

最近的一件很希奇的事,因为卢友文已经很久没来我们家了。很凑巧,那晚,家里的人全在

场,连诗尧都没有出去。一看到卢友文,诗尧勉强的点了点头,就预备退开。谁知,小双一

下子拦住了他,微笑的望著他说:“别走开,好不好?”小双的微笑那样温柔,那样带著点

祈求的味道,诗尧立刻显得昏乱了起来,他一声不响的退回到沙发里,燃起了一支烟。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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