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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边有个小卖部(43)



听完这句话,球球沉默会儿,跳下栏杆,气呼呼地把空酸奶盒丢进垃圾桶,一溜小跑走开。

刘十三在的一个月,球球的表现出乎意料。原以为小霸王到了孩子堆,肯定作威作福,结果她不吵不闹,甚至还被别人欺负。

食堂发饭,球球的餐盘被另一个小朋友碰掉。她还没说什么,小朋友先哭起来,喊来保育员,说球球拿盘子丢她。

刘十三忍不住想出来做证,球球微微冲他摇头,跟保育员说对不起,是她没端稳餐盘。

保育员教育几句,拉着那个哭的小朋友坐到另一桌。

刘十三重新拿餐盘给球球,扣上一份白菜炒肉,低声问她:“为什么不说实话?”

球球仰脸看他,露出让他心酸的笑容:“要是跟他吵架,以后怎么办?你又不会一直在这里。”

刘十三懂了,从球球进福利院那天开始,她就再也没有靠山,没有亲人,所以她必须懂事,小心地保护自己。

他走的那天,小姑娘一节课都心不在焉,不停往窗外看。

刘十三收拾好东西,正要走出校门,春姐来告别,递给他一张纸,是球球写的第一篇作文。

春姐说:“老师让小朋友们写喜欢的动物,别的孩子写小猫小狗,你猜球球写的什么?”

球球写的是刘十三。

“我最喜欢的动物叫刘十三,他个子不高,非常穷,长得有点帅。”

春姐笑开花:“她居然写你,哈哈哈哈,她一定特别喜欢你。我把这篇作文留下来,给你做个纪念吧。”

刘十三谢过春姐,跟她挥手告别。

8/

刘十三头靠车窗,手里拿着一张纸,放在腿上。他闭着眼睛,车子一颠一颠,开向远方,一滴泪水滴落纸张。

这个动物很奇怪,他家开小卖部,经常给我带好吃的。小卖部在山里,就像住在了云朵边上。小卖部里还有太婆,和另外一个动物,我也很喜欢,叫程霜。

我爱你,

你要记得我。

第16章 我爱你

1/

盛夏海滨,刘十三平躺沙滩,寄宿的这家旅馆前台说,这儿少有游客来,沙子细腻干净,是个安静的好地方。

他常常带罐啤酒散步,双脚伸进浪花,走到傍晚,会有居民遛狗,卷毛小狗吠叫着扑腾,主人脚步悠闲。

不去海边的时间,他在民宿咖啡区写东西。

前台小妹好奇,问:“你好严肃哦,是作家吗?”

他摇头:“我是保险业的,度年假。”

小妹说:“哦,那你写报告啊,是不是业绩太差,我看你经常写哭的啦!”

刘十三笑了:“我虽然卖保险,但想试试写小说。”

小妹不再打听,旅行的文艺青年很多,刘十三最不文艺,居然卖保险。

他脱离工作一个多月,在这边住了两周,打算结束后找新公司。其间他走遍这座海边小城,碰到老房子,他都会停顿下,进去晃悠半天。买了很多次凤梨酥,没见到老李头。

年轻人机车飞驰,夜市小吃香喷喷,情侣吵架,女孩带着哭音大喊,男孩吼回去,片刻后男孩紧紧搂住女孩,哭声变成呜咽。嚼一嚼槟榔,咬一口莲雾,冰茶透心凉,棋盘脚真的夜里开花。刘十三想知道,在这样的城市结婚,生活,离开,那会是怎样的呢?

是不是像隔着山和海的一个梦?

终于,刘十三写完了,结账准备离开。前台小妹好奇地问:“你写完了哦?”

“写完了。”

“那你后面寄给我一本,会不会太麻烦?”

“不会。”

他记下小妹妹的联系方式,小心夹进背包。

2/

二〇一七年农历八月十五,雨后的山林生机勃勃,一道彩虹扎根天边。世间万物都是有故乡的,刘十三伫立在他诞生的院子,和外婆说,感觉有人在想我们。

他经常说这句话,这次无人应答。

刘十三回过头去,望见堂屋空荡荡。老房子的木门刻着一行字:王莺莺小气鬼。

左手边厨房门开着,灰白的灶头热一壶开水,在他眼中,恍惚有个小孩站在板凳上,努力挥舞锅铲,想炒一盘青菜,外婆进货回来,可以给她吃。

风吹过,院门吱呀打开,清凉的水汽贴住他脸庞。他回来了,中秋要回来的。云边镇的秋天,清爽又迷人。

刘十三对着桃树说,你不在啊王莺莺,那就是你在想我了。

然后他的眼泪一颗一颗掉下来,说,我也很想你,外婆。

3/

书店上架一本新书,尽管并没有多少人关注,偶尔也有人拿起,读到山里有个小镇,叫作云边镇。扉页写着:为别人活着,也要为自己活着。希望和悲伤,都是一缕光。总有一天,我们会再相遇。

智哥发消息,邀请他去南京:“正好我要开演唱会,你就签名送书,算是文艺界共襄盛举。”

刘十三惴惴不安:“开演唱会?人很多吧,我带多少本合适?”

智哥算了算,回复他:“多带点,起码五十本。”

刘十三去福利院申请,被批准带着球球过周末。他牵着欢天喜地的球球,走到上海路,酒吧不大,只能容下四五十人。

八点半左右,已经爆满。下班的中年男人,附近的大学生,美丽的女白领,举着杯子,大声聊天。智哥是谁?很有名吗?不重要。酒吧常客说,这驻唱的家伙有两把刷子。

智哥唱起了歌,歌名《刘十三》。

我有个朋友叫刘十三,

他的日子很平淡。

刘十三成绩不好,

爱情被埋葬。

刘十三拼命工作,

吃嘛嘛不香。

卖卖保险写写书,

未来那么长。

蝴蝶死在路上,

云边藏着念想。

有些人刻骨铭心,

没几年会遗忘。

有些人不论生死,

都陪在身旁。

相爱一起打算,

重逢不必计算。

那么多年都算了,

人算不如天算。

喝一杯酒,

我们两两相忘。

写一封信,

我们地老天荒。

朋友你别怕,

脚步别停啊,

生活未完待续,

一定跟得上。

哎呀呀,我的朋友刘十三。

刘十三,刘十三,

活着就不能算失败。

刘十三,刘十三,

你不会就这么完蛋。

曲调简单,人们喝着啤酒,左右摇摆,一起跟着大声唱:“刘十三,刘十三,活着就不能算失败。刘十三,刘十三,你不会就这么完蛋。”

角落几个女孩唱着唱着,眼角有泪,不知道想起了谁。人们忘我地干杯,大声高唱,满场都是整齐的呐喊:“刘十三,刘十三,活着就不能算失败。刘十三,刘十三,你不会就这么完蛋……”

球球问:“爸爸,他唱的是你吗?”

刘十三搂住她:“算是,也不是。”

4/

二〇一八年一月二十九,刘十三落地新加坡,旅行箱内衣服压着几本书。按罗老师给的地址,到了肯桥路。刘十三脱了厚重外套,这儿二十多摄氏度,天空一碧如洗,大街上都是黄皮肤的人走动。

按着罗老师的微信定位地址,刘十三走进公寓。开门的是位文雅的中年妇人,眼角带着纹路,依旧是好看的杏仁眼,跟程霜的眼睛一模一样。

“你是……”

刘十三紧张地鞠个躬:“阿姨好,我叫刘十三,程霜的朋友,想给她过生日。”

中年妇人微笑着看他许久,轻轻柔柔地说:“你就是她生前一直提起的刘十三啊。”

刘十三眼圈突然红了。

中年妇人说:“你不听话哦,她不是让你别找她吗?”她眼中泪光闪烁,“我跟她打赌,你一定会来,看来我赢了。”

“她给你留了东西。”程霜妈妈指着客厅中央挂着的画。

那幅画刘十三进门第一眼就看到了。

“最后几天她拼命画,她说,画的名字叫《一缕光》。我不明白这个名字的意思,她说你肯定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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