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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姑六婆诺诺以对。
“应该的,注意身体。”
“我们就转转,回去了回去了。”
外人离开,祖孙俩四目相对,笑容双双突变。
刘十三怒喝一声:“王莺莺!你干吗把我拖回来!”
王莺莺抄起豇豆,拔腿奔向厨房,边走边说:“小王八蛋,不把你拖回来,死在外面我都不知道!昨天一进门,看到你惨得……哎哟,惨得不行,我心疼啊……”
刘十三跟在她屁股后头,义正词严:“住口,不要假哭,你怎么知道我住哪儿?谁跟你告的密?你是不是预谋很久了?”
王莺莺:“不跟你说了,我要炒豇豆了,山丹丹那个开花哟红艳艳……”
沟通失败,刘十三回房间给手机充电,发现未读微信几百条,首当其冲是自己被拉进了工作群。他心跳加速,进了公司的群,某种意义上,也算被一个集体接纳。
群里的信息向上拉,都是抢红包的讯息,夹杂员工们的表情包,喊着恭喜侯总、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之类。
刘十三的手指慢下来。
在这个群里,他能看到的第一条终归出现,是张照片,KTV包厢内,男女面对面,男的正在给女的戴戒指。
刘十三的感知从未如此敏锐,他听见风自林间来,像轻柔的手抚摸每一株植物,有点潮湿,因为风里盛着小溪潺潺流动的声音。然后这些像潮水般退去,早蝉的鸣叫一层层涌上来,仿佛将他包裹进刺痛皮肤的麻布袋子,又闷又暗。他开始耳鸣,体内演奏交响乐,最主要的乐器是心脏,血液焦躁地涌动,嘴唇发麻,头顶开裂。
刘十三发现,起初是前女友嫁人的悲伤,接着是自己不可描述的愤怒。
生气毫无意义,他从小告诫自己,但现在他极其愤怒,气炸了,用智哥的话说,气成狗。
工作群弹出几条新的讯息。
“侯总今天晚上聚餐,我们订几个人座?”
“哦,这个吴嫂来统计吧,试用期的就算了,不用来。”
“好的侯总,小刘正好也请假了。”
“请什么假?年假吗?那不如请一年假好了。”
“没关系的侯总,小刘不领工资,请多久的假对公司也没影响。”
“这样,作为新时代的领导,我做个决定,给小刘放一年假,在这一年里,小刘只要完成一单业务,我代表全公司欢迎他归队。”
工作群沉寂了几秒,噼里啪啦弹讯息。
“侯总这是有大将之风啊。”
“什么大将之风,秦皇汉武,不过如此,数风流人物,还看侯总。”
“一年做一单,我以为侯总是企业家,原来是慈善家,我想歌颂侯总。”
“多谢大家的夸奖,不敢当,我是这么想的,一年完成一单,如果做到了,那是微乎其微的成功;如果做不到,那是旷古绝今的失败。也好让小刘认清自己,早点规划下半生。”
刘十三深深吸了口气,打了一行字:“这样不太好,一年的话,一千单吧。”
工作群再次沉寂。
刘十三又补了一行字:“加上侯总安排的那一单,一千零一单吧。”
“刘十三,你有种,你要能做到,我这个经理的位置让给你。”
“那也不用,叫我一声爸爸好了。”
“我去你妈,你要不行,跪下来叫我爷爷。”
“开玩笑的,不跟你玩乱伦。做不到,我离开这个公司,也不待在这个城市了。做到了,不用你付出什么,这是我给自己的目标,跟你没关系。”
发送完最后一条,刘十三再也不看回复,手机锁屏,走到窗前发呆。
3/
柴火灶台早就不用了,摆满瓶瓶罐罐,从胡椒到孜然,一应俱全。电磁炉炖着山药排骨汤,豇豆炒完了,王莺莺手持锅铲,站在煤气灶旁,聚精会神盯着一锅鱼。
这是泡椒江团!
抱着公文包的刘十三,本来打算辞行,奔赴远方去完成一千零一份保单,望见那锅鱼,不由自主咽了口口水。
家常做鱼,一斤半最方便入味。鱼身斜划七刀,刷一层料酒酱油,腹内涂盐,塞打结的葱、生姜块、蒜头,冰箱腌两个钟头。油烧八成热,先炸花椒,放鱼煎到两面金黄,倒进泡椒和一勺豆腐乳,加生抽、白糖、醋,中火烧沸,反复浇淋。半碗水小火轻煮,出锅的火候,就只有王莺莺知道了。
刘十三壮烈的心情,被一锅鱼搞得有点打折。
王莺莺说:“快了。”
刘十三说:“那我吃完再走。”
王莺莺说:“你跑啊,我告你遗弃老人。”
刘十三惊问:“要不要这么严重?”
王莺莺说:“呵呵,我跪在天安门前告你。”
刘十三倒退一步,拍掌:“精彩啊。我怕你?反正盗窃罪判不了几年!”
王莺莺一愣,说:“你偷了多少?”
刘十三伸出手掌比画:“五千。”
王莺莺上下打量他,说:“不可能,钱箱一共才两千多,我刚数过。”
刘十三嘿嘿一笑,说:“你钱箱锁起来了,我拿你床头柜里头的……”
话音未落,锅铲已经朝着刘十三砸过去。
院门砰地炸开,刘十三连滚带爬冲出去,站在门口喊:“王莺莺你注意公众形象,我严重警告你,放过我行不行?”
一把漏勺飞出来,正中刘十三脑门,他捂着头喊:“王莺莺,你多大年纪了,下手能不能有点轻重!”
王莺莺想想也有道理,下手还是太轻,拿出寒光闪闪的三叉戟,摆出杨戬二技能的造型。
这是叉腊肉的铁棍,已经属于正式武器,刘十三承受不起,二话不说转身就逃。
王莺莺这一追,连骂带砍,烟尘滚滚,在刘十三的惨叫声中,半里路一晃而过。
下课铃古老又清脆,刘十三蹲在围墙上,扭头一看是操场,被追到小学了。王莺莺拿铁棍当拐杖使,弯着腰气喘吁吁:“你给我下来!”
刘十三说:“下来就下来。”
他往围墙内一跳,爬树蹦上的墙,直接跳下去两米多,落地踉踉跄跄往前冲了好几步,依然站不稳,扑倒的过程中随手抓住个东西,摔得七荤八素。
脸部着地的刘十三疼到说不出话,艰难坐起身,才看到手里抓着块花布。
一群小孩刚准备解散,排成队傻傻望着他。刘十三抬起头,看见一双光溜溜的大腿,继续抬,看到一条内裤,再往上,看到气得脸色通红的程霜。
刘十三举起花布,迟疑地问:“你的?”
程霜冷冷地说:“对,我的裙子。”
刘十三递过去:“那啥,好久不见,你还没死呢……”
程霜一把扯走,边套边说:“流氓,他妈的流氓!你死定了……”
王莺莺举着铁棍,从校门口冲进来。刘十三慌慌张张地倒退,语无伦次:“裙子我赔给你,但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微信转账都来不及我回头给你打电话……”
程霜拳头捏得嘎巴响,步步紧逼:“你根本没我号码,你现在就赔给我!”
王莺莺大喊:“你给我站住!”
程霜大喊:“我打死你!”
刘十三看见王莺莺高举铁棍,一跃而起。程霜一拳带风,拳头在眼前放大。他只能紧闭双目,暴喝一声:“阿弥陀佛!”
4/
半小时后,刘十三浑身无处不疼,龇牙咧嘴醒来,结果动弹不得,心中惨然:王莺莺,你终于把唯一的外孙搞成瘫痪,等你年纪大也走不动,一老一少就这样躺在床上,四目相对,互相吐口水,你会不会后悔?
王莺莺不后悔,笑得十分灿烂:“你醒了?来,小霜,我们捆紧点。”
刘十三定睛一瞧,人伦丧尽,自己被绑在椅子的靠背上。
刘十三怒斥:“王莺莺,你在破坏我的前途!程霜,都是年轻人,你不要参与我们的家庭矛盾!”
程霜忙着翻他的公文包,掏出一沓文件,王莺莺凑近了观察,殷勤地说:“这啥,我看他特别宝贝,被打成那样,还紧紧抱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