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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哥喊:“那你还来吗?”
已经走远的程霜在阳光下挥挥手,不知道她是说再见,还是说不。
7/
智哥把字条交给刘十三说:“程霜给你的,不行我得回去睡觉。”
刘十三独自站在走廊,打开字条,上面很短的几行字:
喂!
这次不算。
要是我还能活着,活到再见面,上次说的才算。
身边欢快的同学来来去去,没几个认识。补考失败的刘十三心想,上次说的什么?为什么这次不算?
8/
刘十三补考失败,只能重修。然后重修失败,差点拿不到毕业证。他给导师送澳大利亚香橙,导师问:“你平时挺稳妥的,关键时刻掉链子,要找找原因。”
刘十三解释说,考运不好,所以我收到的结果,对应不上我付出的过程。
导师帮他争取学位证,补齐了学分,千辛万苦毕业。
毕业的刘十三更加勤奋,深夜偶尔思索:程霜去了哪儿?莫名其妙出现,又消失,两回了吧。得绝症的人不是应该掉光头发,去做几件重要的事吗?那部电影叫什么来着,哦,《遗愿清单》。她这么闲,还带他去外地打架,一点生命的紧迫感都没有。电话号码也不留,这年头都用微信了,难道我用漂流瓶找她?推理下来,估计她哪怕得了绝症,也是慢性发作那种。听说有些人身患大米过敏症、伤心乳头综合征,都治不好,但活得如火如荼。
刘十三翻个身,心想:她不会真的死了吧?
他这么想过几次,次数不多,时间要留给其他事情,尤其是工作。
因为毕业那天,他在笔记本上,横平竖直写好:
加油,我会找到工作,拥有未来。
有人哭,
有人笑,
有人输,
有人老。
第5章 城市多少盏灯
1/
毕业之后,智哥想去南京,大城市工作机会总是多一点,但算了算存款,只能苟活在四线小城。他有了决定,说:“我们先在这儿打工,赚一年钱再去南京,你觉得呢?”
刘十三心想必须去,牡丹在那儿。他虽然接受了失恋的事实,却动辄燃起新的希望。或许过了很久,会跟牡丹重逢。或许牡丹已经结婚,有了孩子,那不要紧,没人比他更爱她,所以她一定会离婚。到时候南京街头相遇,她牵着小孩,小孩手里冰激凌掉到他脚边,她赶紧说对不起,一看,是他的脸。
智哥听他述说幻想,叹口气出门,当晚找了网管的工作。托他的福,刘十三没花钱上了一夜的网,发出去几十份简历,还收到了不少面试通知。
2/
一年转眼消逝,刘十三极具突破性,他连续度过各家公司的试用期,没有获得一次转正的机会。
傍晚回到出租屋,屋内景色和大街上的雾霾一样昏暗不清。刘十三按开关,灯没亮,停电了。
刘十三走到阳台,全城灯火辉煌,两人凑钱交的房租,缴纳电费都有点艰难。门吱呀一声推开,智哥脚步蹒跚,叼着烟头,跌跌撞撞和他并肩而立。
刘十三说:“睡一会儿吧。”
智哥说:“上班真累,老子一开门体力就用光了。”
刘十三说:“你不是夜班吗?”
智哥说:“干,跟老子说是夜班,还以为经常熬通宵的我轻而易举,没想到夜班长达十八个小时,晚上去晚上回。说到这里,我仿佛又要去上班了。”
刘十三:“坚持,你比我强。”
智哥靠着墙壁缓缓坐下,整个人埋在阴影中:“十三,我这么拼还交不起电费,生活是不是太残酷了?”
刘十三问:“你游戏里那杆圣龙烈焰枪要多少钱?”
智哥挣扎着喊:“橙武你懂吗?橙武!那是无价之宝,你不要用钱来计算。”
刘十三踢他一脚,走回客厅,来了条手机短信,是入账消息,王莺莺给他转了五千块钱。刘十三立刻给她打电话:“王莺莺,你是不是赌博了?”
那头传来王莺莺不耐烦的声音:“小卖部的分红,你现在明白有个产业多重要了吗?”
刘十三狐疑:“小卖部什么时候那么赚钱了?”
王莺莺话锋一变:“对,赚钱不容易,这可能是你收到的最后一笔分红了。”
刘十三道:“这明明是第一笔。”
王莺莺虚伪地咳嗽:“我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现在进货都搬不动箱子,你再不回来,我给你打下的江山就要没了。”
刘十三劝道:“没就没吧,你把铺子盘掉,到城里付个首付,我每天带你吃鸡蛋灌饼,城里都用电动麻将桌。”
王莺莺说:“人都不认识,打什么麻将。”
刘十三说:“一开始都是陌生人,多讲几句不就熟了。”
王莺莺说:“我花了一辈子交到的朋友扔掉,去城里认识陌生人?自己有的不要,为什么老想那些没有的。”
刘十三陷入深思,说:“你看你看,每次都聊不下去,你坚定地不肯来城里,我坚定地不肯回镇上,以后咱们别谈这个话题了,伤感情。”
王莺莺说:“除了钱我们还有什么好聊的。”
沉默了一会儿,刘十三说:“王莺莺,你过得好不好?”
王莺莺说:“很好啊,你呢?”
刘十三说:“我也很好。”
在一百多公里外的山林小镇,小卖部多年后还是那样,没有变新,也没有更旧。月光像一块琥珀,凝固住了这七十平米。
柜台玻璃粘粘补补,不知道破过几次,洗头膏罐子如今腌上咸菜,桂花香水瓶种了株水仙。在它们中间,端端正正地供着台电话机,机身贴着一张照片。照片是电话安装那天拍的,童年刘十三咧着嘴,拿起话筒贴在脸边,扭扭捏捏。
王莺莺放下电话,自言自语地说:“看来你真的不回来了。”
收音机唱着越剧,她呆呆听了一会儿,吃两口炒饭,说:“哎呀,没放盐。”
桔梗和栀子次第开,空气中淡淡香气。刘十三房间的窗帘刚洗完晾干,风一吹,窗帘轻动,写字台上整齐摆一摞作业本。王莺莺摘掉胳膊上的套袖,坐在院子,美滋滋地点根烟,抬头眯起眼望望桃树,说:“你老了。”
她拍拍桃树,弯腰抓了把泥土,收音机却没声了。外孙留给她的,太陈旧,她到镇尾换过几次零件,修电器的陈伯拼尽全力鼓捣,说,这机器太老,用不了多久。
都老了啊。
眼泪翻越皱纹,又瘦又小的王莺莺用袖子擦擦脸颊,手里紧紧攥着土,说:“你真的不肯回来,但我也真的老了。”
3/
房东王阿姨跳完广场舞,给刘十三介绍了份工作。一家保险公司新开张,需要门口一对童男童女捧花篮撒红包。次日,刘十三和王阿姨套上玩偶服,在保险公司门口载歌载舞。
本来王阿姨比较出彩,多年广场舞的锻炼让她的童女舞得有套路,有节奏,但刘十三这次是拼了,一开始还跟着王阿姨的脚步扭动,后来看到保险公司领导出来,动作一下非常剧烈,艳压王阿姨。
王阿姨手捧花篮,刘十三头顶花篮。王阿姨跑步发红包,刘十三飞跃撒红包。王阿姨左右摇摆好可爱,刘十三跳起来比心,空中转体飞吻。
保险公司门口人越来越多,小区群众听闻有个玩偶发疯,嗑了药似的。
刘十三苦心未曾白费,保险公司领导注意到了他,微微点头:“这个玩偶很有活力啊!”
刘十三大喜,当场下腰,结果玩偶服太过笨重,直接倒地。围观群众以为又是什么新动作,没人上前帮忙。刘十三心急火燎,连续蹬脚,终于蹬到个啥,翻身而起。在一片惊呼声中,扶正头套的刘十三看看眼前,心情跌落谷底,他把领导蹬飞了。
员工们集体搀扶领导,王阿姨扮的童女笑盈盈地继续载歌载舞,小伙子,让你能,看你能的,你咋不上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