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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把握紧了我的手,他忘了他那只手才受过伤,这紧握使他痛得咧开了嘴。但是,他在笑,他的唇边堆满了笑,虽然他眼里已蓄满了泪。“紫菱,我们虽然兜了一个大圈子,可是,我们终于还是在一起了。”“还没有,”我说:“你去办你的离婚手续,等你办完了,我再办我的!”“为什么?”“说不定你办不成功!”我说:“说不定绿萍又后悔了,又不愿和你离婚了。”“有此可能吗?”他笑着问我:“好吧,我明白了你的意思,一定要我先离了婚,你才愿意离婚,是吗?好吧!我不敢苛求你!我都依你!我——明天就离婚,你是不是明天也离?”
“只要你离成了!”“好,我们一言为定!”
我们相对注视,默然不语。时间飞快的流逝,我们忘了时间,忘了一切,只是注视着,然后,我忽然惊觉过来:
“夜已经深了,我必须回去了!”
“我送你回去。”他说,站起身来,又叹了口长气:“什么时候,我不要送你回去,只要伴你回家?”他问:“回我们的家?”什么时候?我怎么知道呢?我们走出了咖啡馆,他不理他的摩托车,恳求走路送我。
“和我走一段吧!”他祈求的说:“我承认我在拖时间,多拖一分是一分,多拖一秒是一秒,我真不愿——”他咬牙。“把你送回你丈夫的身边!”
我们安步当车的走着,走在晚风里,走在繁星满天的夜色里,依稀仿佛,我们又回到了当年,那偷偷爱恋与约会的岁月里了,他挽紧了我。这一段路程毕竟太短了,只一会儿,我们已经到了我的公寓门口,我站住了,低低的和他说再见。他拉着我的手,凝视了我好久好久,然后,他猝然把我拉进了他的怀里,在那大厦的阴影中,他吻了我,深深的吻了我。
我心跳而气喘,挣脱了他,我匆匆的抛下了一句:“我再和你联络!”就跑进公寓,一下子冲进了电梯里。
用钥匙打开房门,走进客厅的时候,我仍然昏昏噩噩的,我仍然心跳,仍然气喘,仍然神志昏乱而心神不定。我才跨进客厅,就一眼看到云帆,正独自坐在沙发里抽着香烟,满屋子的烟雾弥漫,他面前的咖啡桌上,一个烟灰缸里已堆满了烟蒂。“你好,”他轻声的说,喷出一口烟雾。“你这个夜游的女神。”我站住了,怔在那儿,我听不出他声音里是不是有火药味。“我想,”他再喷出一口烟来。“你已经忘了,我们曾约好一块儿吃晚饭!”天!晚饭,我晚上除了喝了杯咖啡之外,什么都没吃,至于和云帆的“约会”,我早已忘到九霄云外去了。我站着,默然不语,如果风暴马上要来临的话,我也只好马上接受它。反正,我要和他离婚了!他熄灭了烟蒂,从沙发深处站起身来,他走近了我,伸出手来,他托起我的下巴,审视着我的脸,和我的眼睛。我被动的站着,被动的望着他,等待着风暴的来临。但是,他的脸色是忍耐的,他眼底掠过一抹痛楚与苦涩,放下手来,他轻声的说:“你看来又疲倦又憔悴,而且,你哭过了!你需要洗个热水澡,上床去睡觉——”他顿了顿,又温柔的问:“你吃过晚饭吗?”
我迷惘的摇了摇头。“瞧,我就知道,你从不会照顾自己!”他低叹一声。“好了,你去洗澡,我去帮你弄一点吃的东西!”
他走向了厨房。我望着他的背影,怎么?没有责备吗?没有吵闹吗?没有愤怒吗?没有风暴吗?我迷糊了!但是,我是真的那样疲倦,那样乏力,那样筋疲力尽,我实在没有精神与精力来分析这一切了。我顺从的走进卧室,拿了睡衣,到浴室里去了。
当我从浴室里出来,他已经弄了一个托盘,放在床边的床头柜上,里面是一杯牛奶,一个煎蛋,和两片烤好的土司。
“你必须吃一点东西!”他说。
我吃了,我默默的吃了,始终没说过一句话,他看着我吃完,又看着我躺上了床,他帮我把棉被拉好,在我额上轻吻了一下,低声说:“睡吧,今晚,什么都不要去想,好吗?”
拿着托盘,他走出了卧室。
他整夜没有回到卧房里来,我睡睡醒醒,下意识的窥探着他,他坐在客厅里,抽烟一直抽到天亮。
20
三天以后,楚濂和绿萍正式离了婚。
消息传来的时候是下午,我正和云帆坐在客厅中。我很消沉,这三天我一直心不在焉而情绪低落,云帆在弹吉他,一面弹,他一面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我谈话,竭力想鼓起我的兴致。关于那晚我的迟归,以及和绿萍的谈话,他始终没有问过我,我也始终没有提过。
楚濂和绿萍离婚的消息,是母亲的一个电话带来的,我握着听筒,只听到母亲在对面不停的哭泣,不停的叫:
“这是怎么好?结婚才两年多就离了婚!又不是个健健康康的女孩子,将来还有谁要她?……她现在搬回家来住了,她说她要出国去,要马上出国去!哦哦,我怎么那么命苦,刚刚回来一个女儿,又要走一个!哦哦,紫菱,怎么办呢?她出国去,有谁能照顾她呢?哦哦,为什么我们家这么不幸,这么多灾多难!那个楚濂,他居然同意绿萍的提议,他就一点也不能体会女孩子的心,小夫妻闹闹别扭,何至于就真的离婚……”电话听筒似乎被绿萍抢过去了,我听到绿萍的声音,在听筒对面对我大吼:“紫菱!你的时代来临了,我把你的心肝宝贝还给你,祝你幸福无穷,多子多孙!”
电话挂断了,我愕然的握着听筒,我相信我一定脸色苍白。慢慢的,我把电话挂好,回过头来,我接触到云帆的眼睛,他正一瞬也不瞬的望着我。
“绿萍和楚濂离婚了!”我愣愣的说。
“哦?”他继续盯着我。
“绿萍要出国去,”我仓促的说,觉得必须要找一些话来讲,因为我已经六神无主而手足失措。“她又获得了麻省理工学院的奖学金,那学校并不在乎她少不少一条腿。绿萍认为,这是她重新获得幸福与快乐的唯一机会!”
“很有理!”云帆简短的说。“我是她,也会这样做!”
我望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也无法判断,他话里有没有别的意思,以及他是否已看出我的企图。因为,他整个面部表情,都若有所思而莫测高深的。我局促的站着,不安的踱着步子,于是,蓦然间,电话铃又响了起来,我吃了一惊,下意识的拿起了电话。
“喂?”我说:“那一位?”
“紫菱吗?”对方很快的问,声音里充满了快乐、喜悦,与激情!我闭上了眼睛,天!这竟是楚濂!“我只要告诉你,我的事情已经结束了,你的呢?”
“我……”我很快的扫了云帆一眼,他斜靠在沙发中,抱着吉他,仍然一瞬也不瞬的看着我,我心慌意乱了。“我……再和你联络,好不好?”我迅速的说。“你在什么地方?”
“我也搬回我父母家了!”他说,压抑不住声音里的兴奋。“你一有确定消息就打电话给我,好不好?”
“好的,好的。”我急于想挂断电话。
“等一等,紫菱!”楚濂叫:“你没有动摇吧?你没有改变吧?你还记得答应我的诺言吧?”
“是的,是的,我记得。”我慌乱的说。
“那么,紫菱,我等你的消息,我一直坐在电话机边等你的消息,不要折磨我,不要让我等太久,再有——”他深吸了一口气:“我爱你,紫菱!”
我挂断了电话,眼里已充满了泪水。云帆把吉他放在地毯上,站起身来,他慢慢的走到我的身边。我背靠在架子上,满怀充斥着一种被动的、迷茫的情绪,我瞪大眼睛望着他。他轻轻的用手托起我的下巴,审视着我的脸和我的眼睛,好半天,他才低沉的问:“谁打来的电话?楚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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