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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红妆(好事近系列之二)(6)



旭琉见她脸色煞白浑身轻颤,本是绝世之姿,连惊悸起来都别有一番迷人风韵,心中不禁一软,放低了声音:“我对人并无偏见,你通过父皇母后的考验,凭的也是你的真本事。但弄心机耍手段这些暗地里偷偷摸摸见不得光的事,我不希望再有下次。既已是太子正妃,未来的国母,就需端正心态,事事做到光明磊落。”

钱明珠冷冷道:“是,殿下的教诲,明珠谨记了。”

“你似乎有怨气。”

“明珠不敢。”

“希望你是真的明了,而不是‘不敢’。”旭琉看了她一眼,转身道,“时候不早,你早点安寝吧。我与王将军有军事要谈,就不多留了。”

钱明珠沉默不语,就在他打开房门准备迈出去时,她忽然道:“太子殿下——”

旭琉回眸,看见一张浮现着漠漠自嘲的脸,脸的主人望着很远的地方,目光飘悠没有焦距。

“大婚之夜,殿下抛下新娘,却去与将军议事,此事传入旁人耳中,会如何看待我,殿下可曾想过?”

旭琉一怔,钱明珠又道:“太子这样,算不算也是任性之举?”

旭琉轻眯着眼睛,缓缓道:“你在留我?”

钱明珠不答,她拉了把椅子在桌边坐下,左手执杯右手拿壶,自斟自饮了起来。旭琉盯着她,在门旁站了许久,直到一个小太监缩头缩脑的走进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他面容一正,才匆匆而去。

小太监好奇的看了正在自顾饮酒的钱明珠一眼,转身跟着旭琉离开。房门未关,东风吹进来,纱帘四下飞舞。

“昔觅良人子,筑我凤凰台……哈!”钱明珠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看到自己腕上的镯子,摘下扔了出去,看见胸前的珍珠链子,也一把揪下扔了出去,线断,珍珠四下滚落,其音脆绝。

转眼一瞥间,瞧见了端放在梳妆台上的金冠,烛光下冠上明珠璀璨,表情就也跟着迷茫了起来,“不,不对……奶奶说过,我要忍……明珠,你要忍,不可耍性子……”

多年未曾饮酒,几杯下肚,已有了些许醉意,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得东倒西歪起来,她摸索着向床走去,刚走到床边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就摔到了地上。好不容易勉强的支撑起半个身子,将头伏于床塌之上,便再也不想动弹。

就那样半靠着床半坐在地上,睡意渐浓。

“谁人相送梨影?谁人护动花铃?谁人一曲琵琶,长啸破东风。凤凰台……凤凰台……”声音喃喃,终于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宫女们前来伺候晨起时,所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地上珍珠散乱,两只镯子一只在桌下一只在门边,纱帘被风吹了一夜,好几重都掉了下来,房内凌乱不堪。

而她们的女主人,东宫新任的太子妃,正趴在床边合衣而睡,双颊通红,浑身酒气。

慌忙上前搀扶的结果就是发现她的身体火般炙热,怎么叫都叫不醒。宫女们慌了,急急去请太医,太医诊后道是酒后吹风着了风寒,再加上体虚身弱,病来如山倒,需好好静养一段时间云云。

新婚之夜太子彻夜不归,太子妃醉酒着凉一病不起,于是太子妃不受宠于太子的传闻也不径而走,这桩东宫逸事成了朝野上下茶余饭后的笑谈。

第三章

虎皮挡风帘终于掀起,太监尖细着嗓子唤道:“太子妃宣钱宝儿晋见——”

在花厅内等候多时的钱宝儿连忙跳了起来,这东宫真不是什么好地方,连妹妹见姐姐都要经过重重通报,等上大半个时辰。

从花厅到太子妃的住所,是条长长的通道,两旁种着整整齐齐的杉树,毫无情趣可言,钱宝儿不禁暗中撇嘴:“东宫还不如我们家漂亮呢,真不知道是该说太子节俭好,还是说他吝啬好。”

正东看西看时,那太监高声道:“钱宝儿到——”

立在朱漆大门两旁的宫女挽起锦帘,示意她进去。钱宝儿一连过了七重帘子,才见到半躺在锦塌上的钱明珠,她心中欢喜,奔过去叫道:“大姐——”

两旁的宫女齐齐咳嗽了一声。

钱宝儿一怔,回悟过来,连忙参拜道:“民女宝儿拜见太子妃……”

钱明珠半躺靠在软塌上,见到她便伸出了手:“自家姐妹,勿需多礼。你们先下去吧,我与妹妹有话要说。”

“是。”宫女们放下帘子退将出去。

钱宝儿一个箭步冲到塌边,握住她的手道:“姐姐,听说你病了很多天了,所有太医都瞧不出个所以然来,怎么搞的啊?哪不舒服,我看看……”

钱明珠比了个“嘘”的动作,确定屋内无人了,才低声道:“你略通医术,你看我象是有病的人么?”

钱宝儿瞪大了眼睛,只见明珠披散着长发,气色虽然看上去很是虚弱,但一双眸子却是清亮如水,顾盼有神。

“原来你——”

钱明珠又嘘了一声,冲她眨了眨眼睛。

这下轮到宝儿不明白了:“姐姐,你为什么要装病?现在外边人人说你因为不得宠,所以郁郁寡欢一病不起,说你福薄,怕是活不了多少日子了,朝中几个大臣都开始劝说皇上给太子另立新妃,被炒的最热的就是那个王芷嫣!”

“放心,太子正妃,不可能朝令夕改,只要我还不死,是立不成新妃的。”钱明珠语音淡淡,很不以为然。

“可姐姐也不用装病啊,为什么要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听说太子不喜欢姐姐,新婚之夜舍你而去,是不是真的?”

“是。”

“真过分!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姐姐,为什么?”

钱明珠道:“这是皇族的特权,没什么好惊讶的。”

钱宝儿皱起了眉:“这真不像是大姐会说的话呢,看来你把奶奶教你的,都给忘光了。”

“恰恰相反,正是因为记着奶奶所教的,我才隐忍到现在。”

“姐姐的意思是你现在在故意示弱?”

钱明珠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宝儿,你从小到大听过的最让你恼怒不甘的话是什么?”

“恼怒不甘心?嗯……十三岁时,师父说了我一个笨字,我记到现在。应该就是这句了。”

“而我,是有人对我说让我安分守己,不要玩心机耍阴谋,尽做些偷偷摸摸见不得人的事。”

“啊?”钱宝儿挑了挑眉毛,“太子这样对姐姐说的?”

“我本想相安无事的当好太子妃,配合他塑造一个贤德明理的长孙皇后第二,但既然他这样说,我若不做点什么,岂非很对不起太子的明察秋毫、英明睿智?”

钱宝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人人都说我们三姐妹里大姐脾气最好,现在这算什么?兔子急了也咬人?”

钱明珠却没有笑,她摇了摇头,幽幽道:“从来没有人,伤我伤的那般狠……我看见满屋的喜庆红色中,我的自尊就像那散落的珍珠一样,四下迸裂,崩溃,颗颗破碎……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是谁赋予他那样的权利这样羞辱我?只因为他是太子我是平民?”

“姐姐……”钱宝儿从未见过大姐这个样子,心中有点慌乱,忙握紧了她的手。

“妹妹,你等着看吧。东宫是阿修罗的战场,而我,一定要赢!”

这一刻,宝儿看见她唇角坚毅眼神傲绝,忽然心中微颤,回家的路上,轿子出了宫门,掀起帘儿往回看,十二月淡淡的阳光下,东宫的匾额看起来也不那么璀璨亮堂了。

权势富贵,它葬了多少女人的一生?而她的姐姐,她那外柔内刚异常骄傲的姐姐,能否闯出自己的一番天地来?

阿修罗的战场,非赢,即死。

钱宝儿走后不久,来了一个贵客。这可真是贵客,那双凤靴踏足东宫时,连躺在塌上装病的钱明珠也不得不起来迎接。

“明珠叩见皇后娘娘……”

“快起来,既然有病在身,这些繁文缛节的就免了吧,快躺好。”皇后示意身后的宫女将礼物捧上,“这是年前达殷城进贡来的千年人参,兴许对你的病情有些帮助,让宫女们熬在粥里日进一碗,这身子就会慢慢好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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