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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渡过河的角马妈妈,它徘徊着,盯住鳄鱼口中的小角马,那应该是它的幼 崽。它始终望着自己的孩子,直到鳄鱼带着小角马沉入水中,角马妈妈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右后方,另一片庞大的角马队伍,猛地狂奔,天地间迸发出轰响声,万马奔腾,沙石扬起,混合着渡河中死伤角马的惨叫声,整个草原上演着惊心动魄的生命旅程。
当地人告诉她,东非草原上的角马每年都要行走长达两千多公里。
它们仿佛生下来就是为了行走,为了那一片赖以生存的草原,周而复始,一年又一年。
很多角马,在她眼前死去。
她泪流满面,感到无法承受这份沉重,被大自然和生命的力量深深震撼,令她心生敬畏。便更加理解了父亲一生所走的路。
她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小布兜。
时隔十三年,她终于来到肯尼亚,走进东非大草原,亲眼见到天国之渡,见到父亲生前最向往的一幕。
当她想要回车上取望远镜时,听到一个压低的声音在呼叫她:“林小姐,林小姐,当心艾鼬,别动!”
然而来不及了。她的脚已经迈了出去,一瞬间被那种巨刺激的气体给封闭住,令人窒息,她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倒在地上。
昏昏沉沉中,她听到有人在呼喊她的名字,高声问有没有双氧水,为她清洗除去臭气。
被这种无法形容却又熟悉的臭气禁锢着,她紧闭的眼睛感受到头顶阳光的炙热,脑海中忽地浮起他的脸庞。
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的那天。
她匆匆赶去学校背单词,抄近道走一条偏僻的林间小路。她握着长树枝,拨开草丛,想吓走蛇。走着走着,她又倒退回几步,发现数米之外的树林里,静立着一个人。
他一动也不动,站在那里,看穿衣打扮并不像青海湖本地人。
“喂,你站在那干什么呢?”她冲他高声喊。
他依旧纹丝不动,不作声,目光也不看她。
既然他保持沉默,要么是有秘密,要么是聋哑人。望着那张让她生不出半点戒备的脸,她按耐不住好奇心,向他走过去。
她绕到他背后,用手中的树枝猛地拍打草丛,还没等她开口,一股强烈的臭气扑面而来。那种臭,仿佛是立体的,带着原子爆炸般的臭味破坏力,让你的听觉,嗅觉,视觉同时被摧毁。好像一万吨氨水将你浸泡住,无法呼吸。好奇心是很危险的。
他迅速转过身,伸手紧紧地捂住她的眼睛。
几乎是默契地一起逃离臭气带。有那么十几米的路,她被他蒙着眼睛,由他带领着跑。
一直跑到空旷敞亮的平地上,浓烈的臭味依旧笼罩着他们,之前究竟发生什么,她脑子一片空白,臭气熏得神志不清,胃里翻江倒海。
慢慢缓过神来,她才知道,他们被有臭气的不明生物袭击了。
“啊!你真是的,站着不动,也不说话,害我被连累!”她捏紧鼻子抱怨他。
“偶遇臭鼬一家五口出来散步,本想伪装成一棵树躲 过去,哪知道你会闯过来。“他表情无辜。
听他这么说,她差点没吓倒,居然还是五只臭鼬……
“你说,臭鼬有天敌吗?”
“当然有。”
“难怪它们还没有称霸地球。”她叨念着。
这一刻,他们大概是世上最臭的两个人了。
彼此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她看见他的眼睛里全是红血丝,是臭鼬气味刺激导致的。在紧要的关头,他捂住她的眼睛,所以她倒幸免。
“看你的样子,是外地人吧,走,去我家洗澡。”她邀请他去家里。他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他们走在路上,十米开外就被人嫌弃地捂住鼻子,两个人仿佛是移动的氨水工厂。毫不夸张,连路边的那只流浪狗,平时见她都要摇尾巴的,这时见她,如见噩梦,逃命一般夸张。
“看它拔腿而跑的样子,就知道它也有过被臭鼬袭击的惨痛教训,看来不止我们这么惨。”她安慰自己说。
“也许它把你当成一只黄鼬。”他说着,扫一眼她穿的上衣,和黄鼬的皮毛色出奇相似。
“你好像距离臭气中心更近,味道比我更浓郁。”她反驳他,忍不住想笑。世上有千万种相识的可能性,从未想到还有因为臭鼬袭击而引起的相遇。
那天下午,母亲不停地烧水给他们洗澡,抱怨女儿招惹什么不好,招惹臭鼬,这下家里一个星期怕是都散不了味。弟弟用棉花团塞着鼻子取笑她是无敌臭哄哄。
他换上她父亲的衬衫。
母亲执意留他在家吃了晚饭,并表示因为女儿的莽撞,向他抱歉。
林嘤其第一次发现,原来粗犷的母亲也有温言细语的时候。这个世界对长得好看的人就是格外温柔。
“吃、完、快、走!”她一字一字用口形在对他说,抬腿在桌底下用力地踢他一脚。
“姐,你为什么踢哥哥?”弟弟放下筷子,鼻孔里还塞着棉花,语气里夹杂着重重的鼻音质问她。看来弟弟很快就和他熟络亲密了,帮着他一起怼她。
她低头不停往嘴里扒饭,心里还挺美的。
父亲给他们科普臭鼬的知识。
“臭鼬是社会性动物,以家庭为单位生活,有的一个家庭多达十几只,一般是五六只,性情温和……”
“爸,臭鼬这么暴躁的脾气还叫性情温和啊?幸好没遇上超生的家庭,不然我们今天估计得爬回来了。”她撇撇嘴,夹着菜吃。
“还没你暴躁,谁叫你招惹它们呢?”父亲笑容可掬。
他替她解释:“叔叔,是我招惹的。”
“知道就好,你这个罪魁祸首。”她狡黠地眨眼睛。
临走时,母亲敦促她送他,抓了一把虫草递到他手上,让他拿回家冲水吃。
“你们一家人都很可爱——除你之外。”他故意逗她。
“是呀,哪有你可爱,可爱得穿粉色袜子。”她朝他鬼脸,飞速跑回家……
“林小姐,醒醒!”几秒钟的迷糊过后,她在摇晃中醒来。
“刚才你居然笑了,被艾鼬袭击后,还能笑得出来的,恐怕也就是你了,不过我真快被这气味臭吐了。没有一礼拜臭味是散不掉的。“黑人司机李龙递给她一瓶水,忍不住捂住鼻子。
能够治愈臭鼬气味的,只有……时间。
李龙是内罗毕人,汉语极好,他没有去过中国,最喜欢的动物,是中国的龙,所以给自己取了这个汉语名字。
她接过水,说:“这并不是我第一次被艾鼬袭击,在我十四岁的时候,我和一个人,也经历过。所以,再次闻到这种熟悉的臭气,想起了些往事。”
“能够让你想起来笑得这样好看的人,他一定很可爱。”
“是啊,他真的是非常可爱。”遗憾的是当年没有问他姓名,否则也许她已经找到了他,也好问一问弟弟的下落。
她坐在越野车上,望着遥远草原上成片的合欢树和灌木丛。
热风吹乱她的长发,露出额头,眉目英气透着股野性。
“林小姐,别动!”李龙朝她喊,在她回头之际,迅速按下快门。
相片里的她,穿件色明艳的长裙,却一点儿也不俗气。还以为又有艾鼬了,惊慌过后的笑容被抓拍下来。
只不过她从来看不清自己的模样。
那张相片,被她随手放在包里。她想还是很幸运的,在离开肯尼亚的最后一天,见到了天国之渡。
她该走了,也不知下次再来这里,会是何年何月,但她相信,她还会再来。
恰在此时,接到母亲的电话,要她立刻去北京,有弟弟的准确线索,并给她发了地址。母亲再三强调,这次核实过了。对方希望有偿提供线索,价格面议。
面对着偏执激动的母亲,她只好顺从。哪怕已经遇到过很次骗子了,但只要有新的消息,都不愿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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