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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托,请接电话,不要不在,拜托……顾萌无声地请求。
终于,电话被接起,那边传来好听的一声: 「Hello。」
叶晨曦的声音。
在刚才,顾萌一直在想,万一这个电话无人应答怎么办,万一这个电话是别人来接的怎么办,她想过很多种万一,独独没有想过,万一被叶晨曦接起来了,她应该说些什么。
「Hello?」叶晨曦略带惊讶的声音那么清晰地传入她耳中,像火焰,烧着了她的视听神经。
「Who is jokeing with me? Speak quickly, if
not……」他半调侃地笑着,以为是谁在跟他开玩笑。
顾萌抓着话筒,呼吸声开始变得很重,一下一下,想哭的感觉再度来袭。
叶晨曦沉默了。一时间,电话这边,电话那边,都静悄悄地,没有声音。
似乎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后,叶晨曦低低地,慢慢地,带着试探的口吻问道: 「你……是你吗?」
也许是因为他问得太过温柔,顾萌终于承受不住,哭了出来。
她好傻,她怎么会那么傻!那一天,早上八点半,他在机场打电话给她时,是不是也是这么一种近音情怯的心绪?所以迟迟不敢开口,好像一说话,就有悲剧降临。可是当时,她以为他还在犹豫,还在摆架子,于是狠狠地说出冰冷的字句,斩断他和她的关系。她怎么会干出那样愚蠢的事情来?
他是叶晨曦啊,是她喜欢的叶晨曦啊,是她爱着的那个人啊!
顾萌不停地抽泣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线路那端再度沉默。
不要,不要不说话,请跟她说些什么,请跟她说些什么!
「我……」叶晨曦开口说了个我字,然后停顿,又过了片刻,换上一副轻松的语调说, 「其实我没什么话可说的。不过如果你愿意,可不可以先停止哭?」
顾萌颤声道: 「叶……叶晨曦……」
「我在。」
「叶晨曦……」她又叫了一遍他的名字。
叶晨曦依然答她: 「我在。」
我在.简简单单两个字,却是她一直以来渴求的东西。
那一天,她从楼梯上摔下来时,是不是也曾这样惶恐急促地寻找过他的回应,她渴望那时他会出现,会对她说: 「不要怕,我在呢。」
然而那天他偏偏不在。于是她打电话给120,打电话给爸爸,退而求其次地寻找另一种慰藉。而今天,又是这样慌乱无助的一刻,她求助于他,隔着万水千山,听他说一句「我在」,何其幸福,又何其……心酸!
「叶晨曦,为什么每次,你都不在我身边呢?」顾萌轻泣道, 「每一次,你都不在,都不在啊……」
「你怎么了?萌萌,出什么事了?」叶晨曦的语气变得着急起来。
「叶晨曦,对不起!对不起,叶晨曦……」
「你不要哭,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顾萌哽咽地说出那个噩耗: 「燕燕死了,叶晨曦,我好害怕……」通话突然间断掉,她握着话筒不知所措地看向话机上的屏幕,上面显示余额已不足,无法再继续通话。
啪!
顾萌摔坐到了地上。
又是这样,上一次,这一次,都这样,她都没能得到帮助她的力量。
燕燕的死,叶晨曦的相隔万里,两件事情交织着,整个世界就这样在她面前,一点点地,碎掉了。
顾萌已经不记得自己后来又做了些什么。她似乎陪着丁连毅去见了史燕燕的外婆,又帮忙处理燕燕的身后事,然后丁连毅看着她苍白的、可怕的脸,劝她回去休息。于是她打车回到了学校,宿舍房门开启的那一刹那,天地旋转,眼前一黑,就昏了过去。
接下去便是长长一段梦境,亦或说,是某些事情的回忆。
十三岁时,爸爸妈妈离婚了。她看见自己走在放学回家的小路上,一步一步走得很慢。黄昏的阳光看起来格外凝滞,照在身上重重的,她觉得自己透不过气来。为什么要分手?曾经那么相爱,为什么最后还是要分开?天地苍茫,她看着自己的影子,觉得好孤单好孤单。
然后她回到了家,用脖子上挂着的钥匙悄无声息地打开门,走进去。正准备回自己房间时,无意中看见爸爸妈妈的卧室里,爸爸佝偻着背,坐在床边缝纽扣。他的动作非常生硬可笑,最后还扎到了手。她从半开着的门缝里看见那个样子的爸爸,眼睛湿润了起来,然后走进去接过他手中的衬衫,低声说: 「我来吧。」
她帮爸爸缝着纽扣,心中默默地想:无沦如何,她还有爸爸,也还有妈妈,她谁都没有失去,但爸爸却失去了妻子,他比她更可怜。
缝好扣子后,她一把抱住爸爸,尽量用凋侃的语调说: 「爸爸,以后我们就相依为命啦!你是植物我是园丁,就让我来照顾你吧!」
其实他们都是植物,都需要人照顾。
十六岁时,她推着自行车走进小区时,看见紫藤架下一群小孩围着季落在跟他学英语,咿咿呀呀的童音总是说不清楚,而孩子嬉闹的本性更是使他们一刻都不肯安静,学上几句就跑来跑去,可季落还是那么耐心,温文地笑着,伸手摸小朋友的头,一遍又一遍地教。
心中某根弦在那一瞬间被无声地拨响,她是一株缺乏照顾的植物,生长在大漠里已近乎干涸,而他的温柔,让她看见水源的希望。就那样,喜欢上他。
那么叶晨曦呢,叶晨曦在她的生命中,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在他面前,她是一株仙人掌,因他的顽劣而长满尖刺,试图保护自己不受伤害。然而就是在那些个吵吵闹闹相看两厌的日子里,他有意或无意地拔光了她的刺,等她发觉时,全身上下已经再无可防备的东西。仙人掌的刺可以保护它们最少程度的水分蒸发,没有了刺的她,变得很干渴。她需要水,情感的水。
而这个可恶的罪魁祸首,却非常不负责任地走掉,留她一个人自生自灭。
本以为一直都会那么下去了,谁知他又偏偏出现在她面前,撩拨着她每一分的思念,和每一分对爱的渴望。
叶晨曦,我爱你,所以,请你爱我,请你爱我!
然而这句话,终归是没有说出口。因着年少轻狂的骄傲,因着身为女孩最后的矜持。
你不说,我也不说。你不肯爱我,我也就不爱你!
这样的任性赌气,究竟是对,还是错?她已经分不清晰,只知道在史燕燕抓着她的手叮嘱她要幸福时。只知道在心电图停止波动医生宣布死亡时,只知道在拨打那个号码听到他的声音时,所有的顾虑骄傲防线伪装都烟消云散,脑里心里只留下一种渴望,希望他能在身边!
爱是什么?爱是在她自己意识到之前,已先接纳了他的存在;爱是在她陷入恐慌中,第一个呼喊他的名字;爱是此时此刻,他只想要她在身边,在身边……
顾萌就这样在昏昏沉沉中做着散乱的梦,一会儿梦见父母再度离异,一会儿梦见季落和汪澜手牵手地走远,一会儿梦见叶晨曦在玩游戏,最后她梦见史燕燕来跟她告别,握着她的手不停地锐要幸福,要幸福啊!
她哭着醒过来。
「老六,你醒了?觉得怎幺样,好点了吗?」第一个出现在视线里的人是贾雯,她扶她坐起,递了杯水过来,担忧地说, 「老大背你去医务室看过了,校医说你太累,好好休息一顿就没事了。可你一直在说梦话,我们听了好害怕。喝水吗?」
顾萌愣愣地接过水,不知怎的,竟然萌生一种荒唐的念头:她肯定是在做梦!她梦见有个叫丁连毅的女孩打电话给她,她梦见燕燕死了,对了,这一切都是梦!其实燕燕还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想到这里,她连忙掀开被子跳下床,贾雯惊叫道: 「老六,你干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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