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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玉成约(好事近系列之三)(21)



脚步声渐渐离去,而钱萃玉依旧立在当地,动也不动。整个世界都好象在她面前暗了下来,但在那样的暗色中,却偏偏绽出一抹明光,诱人心动。

殷桑,怎么办?她该怎么办?怎么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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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桑醒来时,天已彻底黑了,桌上一灯如豆,映着钱萃玉的脸,双眸深深,正眨也不眨的看着他。见他醒了,便露出一个微笑道:“我们又熬过一次了。”

殷桑握住她的手,还未开口,钱萃玉已道:“饿不饿?我做了你最爱吃的豆瓣鱼和蒜爆兔片。”

见他不说话,她像个小女孩般将他拉起,嗔道:“我可不管,反正我做的,你一定得吃光!”说着将他按到桌边,掀开盘上的盖子,除了豆瓣鱼和蒜爆兔片外,还有道清汤,色泽漂亮,香气扑鼻,一见即知花了很多心思做。

殷桑笑笑:“把手伸出来。”

钱萃玉闻言,下意识的将手藏到身后,殷桑手臂一长,将她的手抓到面前,果然,十指红肿,多处破皮。“天气这么冷,不要碰水,我醒来自会弄的。”他身上随时备着药物,当即取出个瓶子来。

一如很多天前,她为弹琴弹破了手,也是他,这样低着头,仔细的、温柔的、一点点的为她上药。

钱萃玉的眼睛湿润了起来。殷桑帮她涂好药膏,抬头微笑道:“好了,吃饭吧。”

两人坐下,夹的第一筷都给对方,筷子在半空交集,钱萃玉的眼泪就那样猝不及防的滴了下来。殷桑伸手为她拭泪,接着一带,将她搂入怀中。

一时间房内静静,谁也不说话。对殷桑来说,是自知命不久长,因此这相聚的时光就更珍贵,但对钱萃玉来说,却是又苦又涩,笑在脸上,痛在心里。

不知过了多久,钱萃玉轻唤道:“殷桑……”

“嗯?”

“如果有一天,别人把我抓了去,要你说出我的十个特征才放了我,你能说的出来么?”

殷桑失笑:“那太容易了吧?别说十个,百个我都说的出来。”

钱萃玉昂起脸道:“那你说说看啊。”

殷桑想也不想就答道:“你吃鱼只吃鱼尾,吃菜只吃菜叶,做菜不肯放糖,写剑字不点刃字旁的那一点,喜欢给身边的东西都起个词牌名,心情不好就撕书砸花瓶,晨起第一件事是点香,第二件事是开窗,三日不握笔就难受……”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

钱萃玉道:“还差一个。”

殷桑将她额际的散发抿到耳后,柔声道:“还有,你是个死心眼到底的人。喜欢一样东西,就会喜欢一辈子。”

钱萃玉嘴唇微颤,忽的抱紧了他,喃喃道:“是啊,一辈子……喜欢了,就一辈子……可是,一辈子是多长呢?”

殷桑抚摸她的头发,叹道:“无论如何,能与你相遇,已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事,没什么可再奢求的了……”

“殷桑,如果,我是说如果……”钱萃玉低声道,“你忘了我,但看见一个吃鱼只吃鱼尾,吃菜只吃菜叶,做菜不肯放糖,写剑字不点刃中的那一点,喜欢给身边的东西都起个词牌名,心情不好就撕书砸花瓶,晨起第一件事是点香,第二件事是开窗,三日不握笔就难受的女子时……会想起我么?”

殷桑笑了笑:“傻瓜!”亲昵的语音缠绵的收尾。他却不知道,在钱萃玉的心中,已经做出了选择——

无论如何,活着,总比死了好。

请原谅她如此怯懦,她无法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去,死在她的面前。

于是第二天再见到灰袍老者时,钱萃玉道:“你相信吗?为了跟他在一起,我付出的不只是富贵和亲情。”还有她的自尊、贞洁、傲气……一切的一切。

灰袍老者不动声色道:“我相信。”

钱萃玉直直的盯着他,道:“我觉得你是故意的,你一直在暗中等这个机会,然后在我最绝望时出现,让我无法不答应,不得不答应。”

灰袍老者没有说话。被她说中了,他的确是很早前就开始注意殷桑了,一直在想办法如何感化他,引导他走上正路,然而真能被他遇到这样的机缘,却也是始料未及。

钱萃玉凄凉一笑道:“可是我不恨你,也不怨你,因为你能救他。”

她声音一寒,冷冷道:“但我恨老天!它让殷桑一出世就没有母亲,让他背负那么重的罪孽,让他受尽人世一切痛苦……”

灰袍老者打断她道:“但你又可知他所做的那些错事令天下多少百姓流离失所,痛失所亲?人不能以自己受了伤害就肆意去伤害别人,而他若非报仇心切,强练魔功,又怎会落得今天这般境地?所以,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钱萃玉一颤,过了许久方哑声道:“我只知道,人有时候作孽,是因为被逼上了绝路。”她想起那夜在深巷中被她用砖头砸死的乞丐,依杀人者死的罪刑来说,她岂非也该死?

一样,都一样!皇帝要殷桑死,所以他只能先下手为强。可是,为什么这些人都不明白?为什么他们总能摆出一幅大慈悲的嘴脸来斥责他为祸人间?一时间心中气苦,几乎站立不足。

灰袍老者叹气道:“他是百年难遇的奇才,如能弃恶从善,将是天下之福。”

钱萃玉木然的站着,缓缓道:“你答应我,要让他生活的很好,把上天亏欠他的优渥、温情、风光和幸福通通补偿给他。可以做到吗?”

“可以。”

得到承诺,她拜倒于地,额头刚接触到地面,胸口忽然气血翻涌,那个已经逐渐愈合的剑伤再度迸裂,一股钻心之痛渗透全身。

她咬牙,等疼痛略减后才抬起头来,然而,灰袍老者已不见了。

随之一起消失了的,还有殷桑——她的,殷桑;她的,木先生。

听完钱萃玉的叙述后,钱宝儿沉默了很久,最后长叹口气道:“没想到轩辕老人打的是这算盘,只可惜,他的苦心怕是要白费了……”

钱萃玉惊道:“什么意思?”

“依公子脉象看,轩辕老人输给他的内力并未化去他原先的武功,只是暂时压住了而已,现已呈弱态,很有被反噬的可能。”

钱萃玉听得心惊,颤声道:“也就是是说……”

“也就是说,一旦公子的武功恢复了,他的魔性也就回来了。轩辕老人内力已失,当今天下,再无人可是他对手……”

钱萃玉接口道:“而他的魔性最后会连他自己一并吞噬,是不是?”

钱宝儿默默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钱萃玉当即掀被而起,钱宝儿吓一跳,连忙拦阻道:“二姐,你要干吗?”

“我要去见殷桑!”钱萃玉甚至顾不得穿鞋,光着脚就要出门,钱宝儿急声道:“公子服了我的迷神引正在昏睡中,你此刻去了也没用……”话音未落,房门忽的开了,门外静静的站着一个人。

月色自他身后照过来,周身如镀银边。

钱宝儿一见之下,惊讶道:“你怎么会醒的?”

而他只是盯着钱萃玉,低声道:“是真的吗?”

钱萃玉愣愣的望着他,白衫长发的他,双腿站立的他,这一刻,他与七年前何其相象!

她的眼中一瞬间,就有了泪光。

“你刚才所说的,都是真的吗?”公子又问了一遍,声音依旧轻,但在那样的轻柔间却有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张力,钱萃玉整个人一颤,口衲衲而不能言。

公子朝她走了一步,钱宝儿连忙拦在钱萃玉身前道:“你为什么不回去问问你那个了不起的师父?”

钱萃玉急道:“宝儿!”

“二姐,你以为事情到这步了,瞒着他还有什么意义吗?”钱宝儿的一句话窒息了她的呼吸,钱萃玉心中骤然一痛,先前的对话再度回现——

六年了,她为了让他活下去,守着这个江湖上最大的秘密,守着锥心刻骨的孤独和委屈,看他风生水起,看他名扬天下,看他订婚顾家,看他一切的风光事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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